陈家大房中,气氛祥和。
许素英稍后又与女儿盘算着,年前许是还有几个大单要做,一时间干劲十足,哪还有别的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却说这边老太太一脸阴沉的回了家,才刚走进院子,就见正在晾晒衣裳的孙女婉月,猛一下将衣裳往水盆里一扔,直接就奔她来了。
“祖母,伯娘答应换亲了没有?姐姐呢,她是不是同意了?”
老太太一边“哎呦”“哎呦”往后退,一边扶住一边的石榴树站稳了身子。
“你这个小孽障,你倒是等我站稳了再往上扑。真是个孽障啊,等祖母我什么时候躺在床上不能动了,你能跑这么快就好了。”
“哎呀,祖母您福寿康宁,长命百岁。您啊,还要活着等我给您添重外孙呢。”
“闭嘴吧,不知羞的姑娘,这话是能随便说的,让人听去了怎么办?”
“才不会被人听去,门口一个人都没有。”
陈婉月穿着鹅黄色的衣裳,描眉画眼,还抿了口脂。
她面颊白生生的,眼睛也水波灵动,乌黑的发丝上,插了一支镶嵌着各种珠子的珠花,看起来秀美动人,俏皮可爱,让人瞧着怪欢喜的。
但老太太无端的就想起了,稳重端方、干净清爽的婉清,两厢对比,婉月的过度装扮,顿时就少了几分天然去雕饰的明媚俏丽。
老太太就说婉月,“你这描眉画眼的是要做什么?在家又不出门,你这作妖给谁看?快把你嘴巴上的口脂擦了去,你正是年纪最好的时候,便是清清爽爽才最甜美可人。打扮的这么絮烦,多好的颜色也被你掩了去。”
婉月闻言抿住嘴,绷住脸,不高兴了。
“我都十六岁的大姑娘了,早就该打扮起来了。我也没多过分,不就涂了点胭脂水粉么?这还是我用自己攒的零花钱买的,你往常不也说,我打扮后看起来更周正?今儿我又怎么得罪您了,让您看我这么不顺眼?”
婉月撒起泼来,连老太太见了都头疼。
老太太不欲与之争辩,索性黑了脸不说话。
婉月见好就收,歪缠着将老太太往正房里带。一边走,还一边殷勤的给老太太捏肩捶背。
老太太舒坦了,才左右看看,“宝山没在家?”
宝山是陈婉月的二弟,大名叫陈礼安,今年十五岁,和陈德安一样,在县城的私塾读书。
虽是嫡亲的堂兄弟,两人却没在同一家私塾。
前两天,宝山那夫子,携老妻去府城看望产子的女儿,宝山便得了几日假,先回了村。
但回来也不着家,一天到晚都看不见个人影,老太太每想起这茬,心里便不舒坦。
陈婉月摸摸荷包中的几个铜板,这是弟弟“孝敬”给她的,她收了钱,自然要替弟弟圆谎。
“宝山去赵灿家写功课了,您一出门,他就走了。”
老太太没说什么,但脸色明显好转,眸中溢出满意之色。
宝山虽不是陈家的长孙,却是她嫡嫡亲的孙子。他读书刻苦,迟早有一日比大房的德安先考中功名。
老太太心里琢磨着,该私下里给孙子添点零花了。不然,那么大的孩子,吃用上拘束,时间久了,性子肯定拧巴。
她是宁肯家里吃差点,也不愿意委屈了孙子的。不过也不能给多了,怕宝山跟县里那些不学好的学子学坏。
“泰安呢?”
泰安是陈婉月的三弟,今年才六岁,正是鸡狗都烦的年纪。
这孩子是个撒手没,除了晚上睡觉能看见他,其余时候淘的不着家。
陈婉月提起这个就会胡闹的弟弟,心里就不爽快,面上难免带出些不耐来。
“泰安能去的地方,不就那几个?一天到晚,他不是跟着村里几个小孩儿,去后山采野果、摸鸟蛋,就是钻到水洼子里找抓鱼、逮泥鳅。反正他饿不着,也丢不了,祖母您操心他做什么?”
“果然是带把的,能给家里传宗接代,在您眼里,就是贵重……您是不是还想问,我爹娘、祖父回来没有?没有!今天有大集,烧饼摊子的生意好做,爹娘他们怕是不到天黑,都回不了家。”
要说陈家的日子,在这赵家村里,那是正经的不错。
别看这一家子都是逃难来的,一开始日子艰难,但这些年来,大房母女俩弄了熏香往各个私塾门口卖,赚了多少银子不知道,但前几年,大房的铺子都开起来了。
那铺子不大,里边的东西也简单,也就几样提神醒脑、安神助眠、怡情祈祝、香衣消遣的熏香,但生意是正经的红火。
至于陈家二房,其实没有二房,陈家的老二早些年招赘出去了,招赘给了县里做米粮生意的钱家。虽然上门女婿不好听,但人家那日子过的也富裕。
至于陈家老三,这两口子跟着家里的老两口过日子。
老爷子陈大昌有一手打吊炉烧饼的手艺,烧饼做的外酥里嫩,在县里颇有名声。
陈大昌将这手艺传给了老三,老三媳妇跟着在铺面中卖些热汤饭,早起的生意好的不得了。
若逢集市,那更是恨不能忙一整天去。
陈婉月不耐烦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如今只关心祖母此去有没有收获。
她殷勤的给老太太端了茶水,又从自己的零嘴中,拿了两块桃酥给老太太垫肚子。这才搬了个小杌子,坐在老太太膝下。
“你倒是把我央您做的事儿说说啊,我伯娘可应了,堂姐可应了?”
老太太喝一口茶润口,至于桃酥,她没动,准备留给两个孙儿吃。
婉月性子又狠又毒,便是亲兄弟,谁敢抢她的东西,她也能往死里打。
偏她嘴巴厉害,你若说教她,她能哭一整个村子去,委实让人丢脸下不来台。
也因为她太豁得出去,家里人轻易不敢惹她。不然,换做别人家的姑娘这么自私馋嘴,早被打了八百顿了。
喝了半盏茶,老太太才在陈婉月的殷殷注视中,开口说,“这事儿没戏!你伯娘咬死了不应,至于你那堂姐,父母尚在,她的亲事自然是你伯父伯母做主。”
陈婉月闻言,一张还算秀美的脸蛋直接拉了下来。
“我伯娘不应,您就不能好好劝劝?赵璟人才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中秀才了,他那娘也是个身子弱的,说不得什么时候撒手就没了。上边不用伺候长辈,下边的妹子也到了出嫁的年纪,直接找个人家嫁出去,家里就剩下两口子亲亲热热的过日子,多自在。”
“真要是这么好的日子,你肯让给你堂姐?”
“哎呀祖母,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我前些天碰上个算命的瞎子,人家说我和赵璟八字相克,若成亲,人才两伤。反倒是那李家的公子,我若与他成亲……”
“你别说这些诓我,那李家小子的八字是你能弄来的?我不与你掰扯这些,你就给我说清楚,在你那梦里边,李家那小子,是不是前程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