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6旅指挥部。
脚下的土地在微微发颤。
不是错觉。
每一次从黄崖洞方向传来的沉闷爆响,都让这片高地跟着抖动一下。桌上的搪瓷茶缸里,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久久不散。
陈更死死攥着手里的望远镜,镜筒边缘冰冷的金属几乎要嵌进他的指骨。
他的视野里,远方的山峦被浓厚的黑烟彻底笼罩。那烟柱一道接着一道,蛮横地冲上天空,汇聚成一片无法驱散的阴云。
爆炸声太密集了。
那不是步枪的点射,不是机枪的连发,甚至不是寻常的迫击炮。
那是一种如同巨人在用铁锤砸击山脉的闷响,一声接着一声,连成一片,化作滚滚不绝的雷鸣。
陈更的耳膜嗡嗡作响,心脏被这持续不断的震动拽得一阵阵发紧。
他打了一辈子仗,从南昌城头到万里长征,什么阵仗没见过?可今天,他怕了。
一种纯粹的、发自骨髓的恐惧,正顺着他的脊椎向上攀爬。
他知道黄崖洞里有什么。
只有一个营!
李云龙那个混小子,手里只有一个营的兵力!
而山谷外面,是日军一个满编的特种工兵联队!三千多名武装到牙齿的精锐!
这仗,该怎么打?
不,这仗根本就没法打!
“通讯员!”
陈更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一个年轻的战士,那眼神里的凶狠让对方浑身一颤。
“给老子接772团!立刻!马上!”
他的声音已经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是……是!旅长!”
通讯员手忙脚乱地摇着电话手柄,整个指挥部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电话接通了。
“我是陈更!”
他一把夺过话筒,对着那头咆哮。
“程瞎子!我不管你现在在干什么!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两个小时!你必须在两个小时内,给老子赶到黄崖洞!”
“晚一分钟,老子毙了你!”
吼声撕裂了指挥部里凝固的空气,震得所有人的耳朵都在疼。
命令下达了。
可陈更心里的那团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烧得更旺。
不够!
还是不够!
程瞎子的772团就算飞过去,也需要时间!而黄崖洞的爆炸声,每一秒都在提醒他,李云龙的时间不多了!
他的目光扫过指挥部,最后落在了另一部通往总部炮兵团的电话上。
陈更的呼吸变得粗重,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大步流星地冲了过去,一把抓起了那部电话。
“我是陈更!”
他的声音低沉,却蕴含着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力量。
“我命令你部,立刻对黄崖洞外围日军阵地,进行无差别炮火覆盖!”
电话那头,炮兵团长显然被这个命令惊到了,出现了片刻的迟疑。
“旅长……黄崖洞地形太复杂了,山谷纵横,敌我双方的阵地犬牙交错。无差别覆盖……可能会误伤自己人……”
“误伤?”
陈更的嘴角扯出一个狰狞的弧度,眼睛瞬间红得吓人。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他对着话筒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把你们的炮弹,全给老子打出去!”
“听到了没有!是全部!”
“就算把整个黄崖洞都给老子削平了,也必须把李云龙给老子保下来!”
他的理智在燃烧,只剩下最原始、最野蛮的本能。
“他要是掉了一根汗毛,老子拿你是问!”
“砰!”
黑色的听筒被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回电话机上,发出一声巨响。
整个指挥部死寂一片。
作战参谋们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刻意放缓,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引来旅长那能杀人的目光。
通讯员握着刚刚挂断的电话线,手还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所有人都被吓住了。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旅长。
在他们的印象里,旅长陈更,是那个运筹帷幄、谈笑风生的儒将,是那个身经百战、沉稳如山的指挥员。
可现在,他就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雄狮,暴躁,疯狂,不计任何代价。
这一刻,指挥部里的每一个人,都清晰地感受到了。
他们终于明白了,在旅长的心中,那个平日里总是不守规矩、到处惹是生非、让他们又爱又恨的李云龙,究竟占据着何等重要的位置。
那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团长。
不是一员可以牺牲的战将。
那是整个386旅的希望。
是整个八路军都输不起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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