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乌斯，我想你需要一杯冷静剂。”
斯内普的声音低沉且沙哑，带着地窖独有的阴冷潮气。他甚至懒得抬起眼皮，只是用指尖轻轻敲击着厚重的橡木桌面，那不耐烦的姿态，将他对弗利维的夸张赞誉所抱持的轻蔑表露无遗。
“不！我非常清醒！前所未有的清醒！”
弗利维激动得整个人都快要从椅子上弹起来，他那张平时总是挂着温和笑容的脸上，此刻因为过度亢奋而涨得通红。他将手中那张被他视若珍宝的残页，用一种近乎于朝圣的姿态，“啪”的一声，用力拍在斯内普的桌面上。
“西弗勒斯，你必须看看这个！你必须看！这个理论……它不是理论！它太完美了！它简直就是神谕！”
在魔咒学教授那尖锐高亢、不依不饶的纠缠下，斯内普的耐心终于被消磨殆尽。他眉心紧锁，形成一道深刻的沟壑，最终还是不耐烦地将目光投向了那张写满了字的羊皮纸。
公理。
多么狂妄的词。
斯内普的薄唇抿成一条刻薄的直线。他本打算用三秒钟找出其中的逻辑谬误，再用十秒钟组织一句足够尖酸的嘲讽，彻底堵住弗利维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然而，他的视线凝固了。
手指无意识在桌面上敲击的节奏，乱了。
他本是带着审判官的姿态，去寻找可以一击致命的漏洞。可那白纸黑字上的每一个推论，都像是用最精密的尺规画出，环环相扣，逻辑的链条严丝合缝，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攻讦的薄弱点。
斯内普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覆盖的寒霜开始出现一丝裂痕。
一种荒谬的、被挑衅的怒火在他胸中升起。
他要证明这是错的。
他必须证明这是错的。
抱着这种“我就要撕碎你这套胡说八道”的心态，他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黑色的巫师袍在身后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他走向了角落里那尊黄铜坩埚，锅里正熬煮着他最熟悉、也最引以为傲的一种治疗药剂——白鲜香精。
他没有完全遵照论文，那等同于承认自己被打败了。他只是按照那条所谓的“公理”，对自己烂熟于心的配方，进行了几处极其微小的调整。
材料投放的顺序，颠倒了两个步骤。
熬制咒的魔力波动频率，降低了七个赫兹。
恒温咒的温度，在第三个阶段上调了两度。
每一个改动都违背了他二十年来积累的所有经验，每一个步骤都像是在他引以为傲的知识体系上狠狠踩了一脚。
他几乎能预见到一锅药剂被毁掉的场景，甚至连嘲讽弗利维的措辞都已经想好。
然而，预想中的失败并未到来。
不可思议的事情，在他眼前发生了。
时间仅仅过去了三十分钟。
这个数字在他脑中炸开。他死死盯着坩埚，那原本应该还在缓慢转为淡紫色的液体，此刻竟已然剧烈沸腾着，升腾起完美的、梦幻般的银白色蒸汽。
那代表着药剂炼制已臻化境的标志！
这怎么可能！
按照他最完美的记录，完成这锅药剂也需要整整一个小时！
炼制时间，足足缩短了一半！
斯内普僵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他机械地、近乎本能地取出一滴成品，用魔法进行检测。
结果显示，这瓶新药剂的药性，比他以往炼制的任何一瓶，都要强上一倍！
一倍！
他握着检测水晶的手悬在半空，一动不动。水晶内部折射出的光芒，是他从未见过的、纯粹到极致的亮金色，代表着远超标准的卓越药性。
那篇被他当成垃圾丢掉的论文……
那条被他嗤之以鼻的理论……
竟然……是真的！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那不是冬日的寒冷，而是一种源自于认知被彻底颠覆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冰冷的惊惧感顺着他的脊椎一路攀爬，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不……不可能……”
他失神地喃喃自语，下一秒，他疯狂地冲向壁炉。
他甚至没有使用魔法，而是用那双常年浸泡在各种药剂中、苍白修长的手，直接伸进了滚烫的余烬里！
灼热感刺痛着皮肤，他却毫无所觉。
他将那些焦黑、残缺的纸片疯了一般地刨出来，摊在桌上，手指因为急切而微微颤抖，试图将那些破碎的真理重新拼凑完整。
他像一个虔诚又绝望的信徒，在神殿的废墟中，寻找着神谕的残片。
第一条公理，正确！
第二条公理，正确！
……
第七条公理，完美无瑕！
每一条理论，都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毫不留情地剖开了魔药学最核心的奥秘，将他过去所有引以为傲的经验和技巧，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西弗勒斯·斯内普，霍格沃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魔药学大师，那个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坩埚与魔药的天才……
他毕生的骄傲，在这个年仅十岁的孩子那足以颠覆整个魔法体系的智慧面前，显得如此幼稚。
如此可笑。
灼热感从他的脖颈一直蔓延到耳根。那不是壁炉的温度，而是迟来的、无地自容的羞愧。他引以为傲的魔药天赋，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在此刻被碾得粉碎，连灰尘都不剩。
他为自己之前的傲慢与偏见，感到无地自容。
斯内普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他冲向自己的私人书库，没有片刻的迟疑，从最里面的架子上取出了几本散发着古老气息、用龙皮包裹的孤本。
那是关于古代魔文和炼金术的珍贵典籍，是他穷尽半生才收藏到的、从不示人的宝藏。
他将这几本书紧紧抱在怀里，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通过幻影移形，伴随着一声爆响，身影从办公室里彻底消失。
他必须去。
立刻，马上。
他必须亲自登门，向那位真正的“大师”，献上自己最诚挚，也最卑微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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