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方才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灵异对抗,仿佛一场突兀降临又骤然醒来的噩梦,只留下满室狼藉和空气中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涟漪,证明着一切并非虚幻。
沉重的金属门恢复了死寂,门板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痕和焦黑的掌印依旧触目惊心,但之前那令人心悸的震动和门后恐怖的嘶嚎已悄然隐去,只剩下极其微弱、几不可闻的嗡鸣,仿佛某种可怕的存在在重伤后蛰伏喘息。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封印符文红光黯淡下去,如同烧红的铁块逐渐冷却,但依旧顽固地散发着微弱的灵异波动,维系着这脆弱的平衡。
张幼红那充满恶意的气息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是被罗文松最后的残念重创遁走,还是如同毒蛇般再次隐入了浓雾,舔舐伤口,等待着下一次出击。只有地上那几具彻底失去活动能力、重新化作冰冷死物的尸体,昭示着她方才确实存在并试图阻拦。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味道:硝烟般的焦糊、陈腐的霉味、若有若无的血腥,以及一种…雨后初霁般的、冰冷的“干净”感,那是罗文松残念爆发后留下的独特气息。
林轩和李倩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剧烈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两人都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肌肉因过度紧张和恐惧而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抽干了他们所有的力气。
林轩的左肩再次传来阵阵刺痛,方才情急之下的动作显然牵动了伤势,但他此刻完全顾不上这些。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扇恢复平静的门,手中紧紧攥着那枚已然恢复冰冷的黄铜怀表。
它刚才真的回应了…罗文松那强烈的守护执念,真的被唤醒了!
虽然只是昙花一现,虽然耗尽了他最后残留的力量,但那瞬间爆发出的、针对背叛者和门后存在的决绝意志,让林轩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悲凉。
一位民国的驭鬼者,死后化作厉鬼,其诅咒徘徊数十年,索命无数,最终残存的意识却依旧恪守着最初的职责,于最关键的时刻再次挺身而出,守护了这片他誓言守护之地。
这其中的悲剧色彩和英雄主义复杂地交织在一起,沉重得让人窒息。
“结…结束了?”李倩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难以置信的恍惚。她看着地上不再动弹的尸体,又看向那扇安静得过分的门,眼神中充满了后怕和茫然。
“暂时。”林轩的声音同样沙哑,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得发疼,“张幼红只是被击退,门后的东西也只是被重新压制。这平静…维持不了多久。”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怀表,表盖上那个“羅”字似乎比之前更加黯淡了。“他…罗文松,用最后的力量,给我们争取了一点时间。”
李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神复杂。她对那索命的敲门鬼恐惧到了极点,但得知真相后,尤其是亲身经历了刚才那一幕后,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她心中滋生——那是恐惧、同情、感激和敬畏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情感。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她下意识地问道,仿佛林轩已经成为唯一的主心骨。
林轩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从怀表移开,落在了那个被他们拼死带出来的黑色檀木盒上。
盒子依旧静静地躺在一旁,通体漆黑,冰冷沉默,光滑的表面反射着昏暗的手电光,那些细微的符文若隐若现。它是如此不起眼,却又散发着令人不安的神秘气息。
绝笔信的内容再次浮现在脑海——张幼红想得到它来完成仪式,打开那扇门。而罗文松和他的同伴则拼命守护它。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是钥匙?是封印的核心?还是…门后那个恐怖存在的一部分?
强烈的探究欲望和巨大的恐惧感在他心中激烈交战。理智告诉他,不应该触碰这未知的、明显极度危险的东西。但另一个声音又在诱惑他:了解它,或许是找到彻底解决这一切的关键。
他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的盒面。
就在这时——
毫无征兆地!
整个地下室,不,是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那原本极其微弱的嗡鸣声、远处隐约的风声、甚至他们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绝对的、死寂的静默。
紧接着,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前所未有的冰冷,如同无形的海啸般瞬间席卷了每一个角落!
这不是温度的降低,而是一种更本质、更绝对的“冷”!仿佛规则被改写,概念被冻结!空气中弥漫的灰尘瞬间凝滞在半空,手电筒射出的光柱似乎都变得粘稠、缓慢,仿佛要被冻凝固一般!
林轩和李倩的思维几乎在这突如其来的极致冰冷中冻结!他们无法动弹,无法思考,甚至连恐惧的情绪都无法升起,只有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战栗!
然后,他们看到了。
地下室的入口处,那原本被浓雾和黑暗笼罩的地方,毫无征兆地弥漫开一种更加深邃、更加诡异的黑暗。
这黑暗如同活物般流淌、蔓延,所过之处,原本弥漫的灰白色雾气如同遇到君王的臣民,无声无息地退散、湮灭!不仅仅是雾气,连空间本身都似乎在扭曲、坍缩,被这种极致的黑暗所吞噬、覆盖!
在这片绝对黑暗的中央,一个模糊的人影,缓缓地、一步步地走了进来。
他走得很慢,步伐平稳,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沉重压力,仿佛每一步都踩在现实与虚幻的边界线上。
手电的光线努力想要照亮他,但却如同被那浓郁的黑暗吞噬了一般,只能勉强勾勒出一个高大、瘦削、略显模糊的轮廓。看不清面容,看不清衣着,只能感受到一种睥睨一切的、非人的冷漠和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死寂气息。
他就这样走了进来,停在了地下室中央,恰好站在那扇门、林轩李倩、以及入口之间的位置。
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言语。
但整个地下室的灵异格局,在刹那间,已被彻底压制!
门板上那些刚刚稳定下来的符文,此刻红光彻底熄灭,变得黯淡无光,仿佛遇到了天敌,连一丝波动都不敢散发。门后那微弱的嗡鸣也彻底消失,死寂得可怕。
空气中残留的、属于罗文松和张幼红的灵异气息,被这股更加恐怖、更加绝对的力量无情地碾碎、驱散,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林轩和李倩僵硬地坐在原地,连眼球都无法转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恐怖到无法理解的存在。
他是谁?
是门后的东西出来了吗?不像…这种感觉完全不同。
是张幼红搬来的救兵?更不可能…这股力量层次远超想象。
难道是…鬼邮局更高层的存在?因为任务迟迟未完成而前来干预?
无数猜测在几乎冻结的思维中闪过,又迅速被那无边的恐惧和冰冷所淹没。
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又仿佛只过去了一秒。
那个笼罩在诡异黑暗中的人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他的“目光”——如果那黑暗中有眼睛的话——缓缓扫过全场。
扫过那扇布满伤痕的门。
扫过地上瘫倒的尸体。
最后,落在了浑身僵硬、如同待宰羔羊般的林轩和李倩身上。
在那“目光”触及的瞬间,林轩感到自己体内的那点微末的灵异力量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瞬间消融殆尽,再也无法调动分毫!他感觉自己变回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不,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就像一只被钉在琥珀里的虫子,连恐惧的资格都没有。
然后,那模糊的人影,向前迈了一步。
仅仅一步,他就如同缩地成寸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林轩的面前。
距离如此之近,林轩甚至能隐约看到那浓郁黑暗下似乎是一张年轻却毫无表情的脸孔,以及一双…冰冷得不带丝毫人类情感的眸子。
接着,一只同样笼罩在淡淡黑影中的手,从黑暗中伸了出来。
这只手指骨分明,看起来甚至有些苍白,但却散发着比万年寒冰更加冰冷的气息。它并没有攻击林轩,而是径直伸向了他身旁那个…黑色的檀木盒。
指尖轻轻触碰到了盒面。
嗡——
檀木盒仿佛被激活了一般,表面那些细微的符文猛地亮起一瞬幽暗的光芒,似乎想要抵抗,但在那只冰冷的手面前,这点抵抗如同螳臂当车,光芒瞬间熄灭。
那只手轻而易举地拿起了那个林轩和李倩拼尽全力也无法打开、甚至无法理解的黑盒。
他将盒子拿在手中,似乎随意地掂量了一下,然后…五指微微用力。
咔嚓。
一声轻微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在地下室绝对的死寂中,如同惊雷般炸响!
那坚硬无比、疑似藏着惊天秘密、甚至可能关系到一场巨大灾难的檀木盒,就在这只手中,如同一个脆弱的玩具般,被轻易地…捏碎了!
碎片和齑粉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然而,盒子内部并非空无一物,也没有释放出什么恐怖的怪物。
只有一缕极其细微、仿佛随时会消散的暗金色烟雾,从破碎的盒中飘散出来。这缕烟雾扭曲着,隐约构成一个极其复杂的、不断变化的锁形图案,散发出一股古老、稳固、却又带着一丝悲凉的封印气息。
那只手随意地一挥,那缕暗金色的锁形烟雾便如同受到指引般,轻盈地飘向那扇伤痕累累的金属门,无声无息地没入门板之中,消失不见。
门板上,那些原本黯淡的符文,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补充,变得更加稳固了一分。
做完这一切,那只手才缓缓收回,重新隐没于黑暗之中。
直到这时,那个笼罩在黑暗中的人影,才似乎第一次真正将“目光”聚焦在林轩脸上。
一个平静、淡漠、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的年轻声音,缓缓响起,直接穿透了那绝对的静默,清晰地传入林轩和李倩几乎冻结的意识中:
“民国时期的老古董,‘鬼门锁’的碎片…倒是有点意思。”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古董,而非刚刚轻描淡写地处理了一件足以引发灾难的灵异物品。
然后,他顿了顿,那双冰冷得近乎虚无的眸子,似乎扫了一眼地上残留的打斗痕迹和那扇门,再次开口:
“这里的动静倒是闹得不小。”
“听说,有些死了还不安分的老家伙,想爬出来搞点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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