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脸颊,庭院荒草上的露水迅速浸湿了裤脚。林轩踉跄着在黑暗中奔跑,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摔伤的内腑,带来针扎般的剧痛。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
脑海中只有苏婉最后那张苍白却决绝的脸,和她身体如同尘埃般消散的画面。那无声的“谢谢”,像是最恶毒的诅咒,反复回响,碾磨着他的神经。
又一个。又一个因他而死。
为什么?凭什么?
就因为这该死的判官笔?因为这破碎的观冥镜?因为他这莫名其妙被卷入的命运?
无力感和暴怒如同两头野兽,在他胸腔内疯狂撕咬。他甚至想停下脚步,转身冲回那栋楼,不管不顾地和那个冰冷的“稽查者”拼个你死我活!
但残存的理智死死拉住了他。
回去就是送死。苏婉的牺牲就毫无意义。
他只能跑。像一条丧家之犬,带着满身的伤痛和更深的绝望,逃向未知的黑暗。
手中的观冥镜残片冰冷刺骨,比之前smaller了许多,裂纹也更加狰狞,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惨烈的一击。判官笔也黯淡无光。
他失去了刚刚找到的碎片,失去了一个刚刚救出的灵魂,唯一“得到”的,是更沉重的负罪感和更迫切的危机。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部如同火烧般疼痛,双腿沉重得如同灌铅,他才被迫停下来,靠在一堵冰冷粗糙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
这里似乎是邮局后院一处极其偏僻的角落,堆放着一些早已锈蚀报废的锅炉和管道,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冷却水的味道。暂时安全。
脱力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他顺着墙壁滑坐在地,汗水混合着之前的血迹,在脸上留下冰冷的痕迹。
他拿出那枚“同心玉符”,注入一丝微弱的意念。
【张道长?你怎么样?】
没有立刻得到回应。
等待的每一秒都无比煎熬。张子真为了救他,独自面对那个恐怖的“稽查者”…
几分钟后,玉符才微微一亮,传来张子真略显急促和虚弱的回应:
【无妨,已脱身。那‘裁决之剪’果然厉害,专克万法,贫道也只能暂避其锋…林兄你可安好?是否已脱险?】
林轩松了一口气,至少张子真没事。
【我没事,在一处废弃锅炉房附近。她…为了救我…】林轩的意念传递着难以抑制的痛苦。
玉符那边沉默了片刻,传来一声叹息:【唉…劫数如此,林兄节哀。那女子魂魄虽散,但终究解脱了画狱之苦,未必不是一种归宿。当务之急,是林兄你必须立刻离开当前区域!‘稽查者’拥有极强的追踪能力,它绝不会放弃!】
【我该去哪?】
【回你的三楼房间!邮局的房间有一定隔绝作用,或许能暂时屏蔽它的精准锁定!快!贫道需立刻调息压制道痕,暂无暇他顾,一切小心!】
通讯中断。
回307房间?
林轩看向邮局主楼那庞大的、在夜色中如同蛰伏巨兽般的黑影。从这里过去,要穿过大半个庭院,风险极大。
但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他咬紧牙关,挣扎着站起身,忍着全身的酸痛,借助锅炉和管道的阴影,小心翼翼地向着主楼方向摸去。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夜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远处邮局内部隐约传来的异响,都让他神经紧绷。他感觉那双惨白的、毫无感情的眼睛,仿佛就在背后的黑暗中凝视着他。
有惊无险地穿过庭院,他从一扇破损的地下室窗户爬进了主楼内部。
楼内比庭院更加死寂,空气凝重得如同胶水。走廊里的油灯光芒似乎都变得更加黯淡,仿佛电力不足。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达到了顶点。
他不敢有丝毫停留,沿着记忆中最偏僻的路线,向着三楼307房间快速移动。
终于,那扇熟悉的、带着爪痕的房门出现在眼前。
他几乎是扑到门前,颤抖着拿出钥匙,插入锁孔。
咔哒。
门开了。
他闪身而入,反手死死关上门,并迅速拧上了内锁,这才背靠着门板,如同虚脱般缓缓滑坐在地。
安全了…暂时。
房间里和他离开时一样,冰冷、简陋、死寂。但此刻,这里却给了他一丝微不足道的、却真实存在的安全感。
他瘫坐在地上,许久没有动弹,只是大口地呼吸着房间里那带着霉味的空气,试图平复那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和翻腾的情绪。
疲惫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身体的伤痛,精神的冲击,力量的透支…一切都在此刻爆发出来。
他挣扎着爬到床边,甚至来不及脱掉脏污的外套,便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睡梦中,也并不安宁。
冥滩的黑水、往生井的锁链、守画人空白的脸、色彩炼狱的疯狂、苏婉消散的身影、还有那柄苍白冰冷的裁决之剪…无数光怪陆离、恐怖绝望的画面交织在一起,反复折磨着他。
直到一阵轻微却持续的叩击声,将他从噩梦中惊醒。
叩…叩…叩…
声音很轻,很有规律,来自…窗外?
林轩猛地睁开眼,窗外依旧是邮局永恒的昏暗,分不清时辰。
是谁?“稽查者”?不可能,它不会如此“礼貌”。
他警惕地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
窗外空无一人。
只有一只通体漆黑、眼睛如同红宝石般的乌鸦,正用喙轻轻啄着窗玻璃。
看到林轩,乌鸦停止了啄击,歪着头,用那对红宝石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它的腿上,似乎绑着一個小小的、卷起来的纸卷。
是信使?
林轩犹豫了一下,轻轻打开窗户。
乌鸦没有飞走,而是跳上了窗台,将绑着纸卷的腿伸向他。
林轩解下纸卷,乌鸦立刻振翅而起,无声地融入了外面的昏暗之中。
他关上窗,展开纸卷。
上面只有一行字,笔迹优雅却透着一丝疲惫,是张子真的字迹:
【危机暂解,然风波未平。‘它’之苏醒加速,邮局将有大变。慎守心神,巩固所得,待时而动。另:‘药渣’之患,可试以‘镜观’之法析之,或有所得。珍重。】
纸卷在阅读后无火自燃,化作一小撮灰烬。
林轩看着手中的灰烬,沉默不语。
张子真暂时解决了“稽查者”的追踪?他是怎么做到的?“它”之苏醒…是指那个吟唱童谣、金属踱步的存在吗?邮局将有大变…
最后那句…“镜观”之法析“药渣”?
他想起之前那个帆布摊主和“辛”都提到过“药渣”的隐患,张子真此刻特意提及,必有深意。
他拿出那片smaller的观冥镜残片。虽然破碎,但融合了阁楼那块后,本质似乎提升了一些。
又取出之前“辛”给他的那一小瓶“怨血苔”萃取液——他之前并未使用。
他深吸一口气,尝试着按照张子真的提示,将观冥镜残片对准那瓶萃取液,同时缓缓将一丝微弱的灵异力量注入镜中。
镜面微微泛起青光。
透过镜面去看那瓶萃取液,景象骤然一变!
那不再是一瓶简单的液体,而是变成了一团不断蠕动、由无数细小的、扭曲的怨魂碎片和某种暗红色苔藓菌丝构成的共生体!它们彼此缠绕、吞噬、散发着强烈的负面情绪和欺骗性的能量波动!
这就是“药渣”的真相!它所谓的“安抚”,本质上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欺骗和寄生!长期使用,恐怕灵魂都会被这些怨魂碎片和菌丝逐渐侵蚀同化!
林轩感到一阵恶寒。鬼邮局的手段,果然歹毒无比。
同时,他也隐隐明白了“镜观”之法的原理——观冥镜能一定程度照出灵异事物的部分本质。
这对未来鉴别物品、规避陷阱大有裨益。张子真这份人情,欠大了。
他收起东西,感受了一下自身状态。伤势依旧沉重,力量也只恢复了一两成。
他走到门边,再次检查了一下门锁,然后回到房间中央,盘膝坐下。
没有时间沉溺于悲伤和愤怒了。
他必须尽快恢复,变得更强。
握紧判官笔和观冥镜残片,他闭上眼睛,开始全力引导体内那点微弱的力量,修复伤体,尝试着去理解和驾驭那丝“秩序”的法则。
窗外,邮局的昏暗依旧永恒。
但林轩知道,风暴正在加速酝酿。
而他,必须在风暴彻底降临前,拥有足以站稳脚跟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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