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历,建元七年。
寒冬腊月,天上还飘着雪,国公府张家的门被人在此刻敲响,看门管事探出头来。
“姑娘找谁?”
一身素衣的苏昭满脸悲苦,挺着自己还不算特别明显的孕肚,直挺挺的跪在门前。
“找贵府大公子,询问他为何抛妻弃子。”
女子凄厉的声音让管事一愣,旋即咂舌开口:“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家大公子那可是少年成名的大将军,为人最是端正不过,又怎会……”
“更何况,我家大公子三个月前在北疆摔坏了脑袋,才刚回京两月有余。”
摔坏了脑子?
现在就是变成了傻子呗!
若不是他变成了傻子,自己还不来呢。
跪在地上的苏昭心中更加踏实,迎着满天风雪朝着朱漆大门的方向重重磕下头去。
“不会错的,我找的便是张禄,字玉衡,国公府的大少爷,陛下亲封的固北大将军……”
管事一看如此,飞快跑回去禀告主子。
苏昭的额头已经磕的青紫,目光落在面前的朱漆色大门上,终于踏出这一步,总算与前世不一样了。
她曾是大周最厉害的士族苏家嫡女,祖母掌管制造司,父亲母亲在朝廷各占半边,三个哥哥年少有为,京中谁不知苏家鲜花着锦。
可惜七年前女帝驾崩,江山落于他人之手,苏家遭人算计,被扣上了个谋逆的罪名。
她辗转于人世企图为苏家平冤,却在十八岁那年在春风楼中了情蛊,神智不清醒中与一人春风一度,意外怀孕,又被那夜结识的三个男人纠缠不休。
他们折辱她,愚弄她,羞辱她,他们身为权贵却罔顾人伦!她三番五次逃离,却一次次又被抓了回去,他们强迫她生下来那个其父不详的孩子,让她一次又一次在那个孩子面前被辱。
他们却告诉她,这是爱……
在她最后一次逃跑失败以后,他们准备再次惩罚她关入地牢七日,却是那个她视为耻辱的孩子将她护在身后,那孩子才五岁,却被打的血肉模糊。
那个孩子死了,她终于学会了乖,趁着那三个畜生疏于防备的时候,一把大火烧了一切。
死后飘浮于天地才知,原来她的人生不过是一个所谓的“甜宠”话本,她所经历的一切困苦,都是为了制造坎坷,让那三个男人来救!
苏昭没想到自己还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醒来时发现已经是春风楼事后的第三个月,她已经怀上孩子,那三人还未寻来对她加以纠缠,为了保全自己,也为了给亲人报仇。
她求了苏家故交为自己以蛊术改换容颜,特来京城为前世的自己讨一个公道!
“你便是自称怀了大公子孩儿的那人?”
思绪翻涌之间,原本寂静无声的朱漆大门之后,耳边响起来一个婆子的声音。
她记得前世在这个时候,国公府张家的长子,那位固北大将军张玉衡因在边关磕了脑袋成了傻子,而欺辱她的三个男人其中之一便是张玉衡的弟弟。
张祯——张行舟!
若能蒙混过关,成为张行舟的长嫂,固北大将军的妻子,肯定能避开那三个人了吧?
毕竟,傻子将军,也是将军。
抱着这样的心思,苏昭被人请进了府内去。
张家人丁兴旺,但因为是武将世家的缘故,府内之人大多都在边关,只有老太君留京中操持上下。
“这位便是我们张家老太君,姑娘可敢将刚刚在门外说的话再说一遍么?”那婆子眼底有凶光。
苏昭心里很有底,想起上一世的经历以及后来这位傻子将军的结局,她看上去很畏惧的瞧了一眼那个婆子,然后露出来一双小鹿一般清澈的眼睛。
“好了,让她先说。”
这位老太君倒是跟传闻中的一样眉目慈祥,她瞪了一眼那个不断给苏昭施压的婆子一眼。
“妾给老太君请安。”
“妾三个月前曾在渝州春风楼见过将军一面,当时妾遭拍花子下了蛊花情毒,曾与一位男子一夜春风,妾当时并不知那位是何人,因身子遭人践踏,原本想一死了之,却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苏昭跪在地上,微微给老太君行礼,期期艾艾的开口解释,她的眼睛一直往下瞥,并不敢去看那位老夫人的脸色如何。
“你都说你当时也不知道那日男人是谁,如今又怎么跑到我们家来寻亲负责?”
那婆子又继续开口质问。
苏昭用余光往上瞥,分明看见了那婆子开口的一瞬间,原本还脸色寻常的老太君,瞬间沉下脸去。
这张府,也不见得是什么温柔乡,谁知道会不会是另外一个豺狼窝,可现在苏昭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当时将军曾将此物遗落,后来妾一番打听才知道,此物是贵府公子们的身份牌。”
苏昭忙不迭从自己袖口中掏出来一块非玉非金质地的牌子,那是天然白石打磨的牌子,原不是什么珍稀料子,偏偏雕刻这牌子的是宫内大师。
有人从她手中把牌子接过,交给了老太君。
这牌子张家一共十二块,是给嫡系子孙的身份牌,她摸了摸上面特有的纹路,眉心皱成一个淡川。
莫非,这真是玉衡在外面留下的孽缘?
看着老太君明显已经有了动摇的迹象,苏昭又连忙补充:“老太君若是不相信,妾可以描述一下将军身上的特征……将军右胸腹处有一道极深的疤痕,左边大腿上还有一块贝壳形状的烙印,屁股上……”
“等等!”
老太君连忙制止!
玉衡虽然已经磕了脑袋,满天下的名医都说这辈子不可能再恢复过来,但也不能把隐私暴露出来。
“我信了你便是。”
听着老太君的话,苏昭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能够知道这些,也全赖上一次自己逃离那帮人渣的不知道第几次,在密林乱葬岗见到了这位曾名动天下大将军的尸体,他当时已经被五马分尸。
听给他收尸体的猎户说,是因为调戏了公主,被皇帝亲自下的命令处置。
可张玉衡傻了那么多年,连男女之事都懵懵懂懂,又怎么可能去调戏公主,这里面肯定还有外人不足以知晓的事情。
“那妾今日便进府,近身照顾将军吧,到底妾肚子里面怀的将军的骨肉,也许将军感知到了孩儿的存在,一时激动还能清醒过来……”
不是,这姑娘这么着急?
张家的血脉确实不能遗落在外,可她家玉衡如今已经是傻子了呀!而且玉衡尚且还有婚约在身,难道这姑娘愿意进府做妾?
就在老太君纠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异响。
“禀告老太君,林相携女林小姐来了。”
这位林小姐便是张玉衡的未婚妻。
“林相父女气势汹汹,还带了庚帖,说咱家大公子如今已经成了傻子,配不上他们林家小姐了,是来跟咱家大公子退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