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玄幻小说 > 幽舟客 > 暗卫初用,风波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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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偏殿的烛火已燃至三更,烛芯偶尔爆出的火星,在紫檀木案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像极了前世朝堂上那些转瞬即逝的机会。

周衡坐在案前,指尖轻叩着暗卫名单边缘,指腹摩挲过纸面凸起的木纹——这个无意识的动作,是他前世一统天下后,对着满朝奏章反复推演时养成的习惯,如今即便回到少年时,依旧刻在骨子里。

他身形尚带着少年人的清瘦,肩背却挺得笔直,仿佛能扛住比年龄更重的分量,眉宇间凝着与稚气不符的沉静,这份沉稳不是故作老成的伪装,而是亲历过一场家破人亡的风波后,二十几岁灵魂沉淀下的从容与警惕。

案头摊开的《论语》旁,半支磨秃的狼毫笔斜斜放着,笔杆靠近笔头的位置有一道极细的接缝,若不是前世曾亲手拆开过这支藏着密笺的笔,此刻的他或许也会像寻常少年般忽略过去。

周衡的目光落在那道接缝上,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就是这支笔,何太傅借“授课遗落”为由留在东宫,笔杆夹层里的密笺记录着他的作息、与大臣的对话,后来林贵妃正是凭着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一步步织就罗网,最终借“幽舟客”经费挪用案,将柳氏满门拖入深渊。

前世的他,直到柳氏被革职查办、抄没家产时,才在太傅的物品里发现这支笔的秘密,那时一切都已无法挽回;而这一世,二十几岁的心智让他第一眼就识破了这拙劣的伪装,心中只剩冷笑——林贵妃的手段,从来都这么急功近利。

“殿下,夜深了,莲子羹再放就凉了。”门外传来小禄子轻浅的脚步声,少年内侍端着白瓷碗进来时,手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碗沿的热气氤氲着他的眉眼,像极了两人儿时在东宫庭院里分享点心的模样。

小禄子比周衡小一岁,自小跟着他,前世柳氏倒台后,为了护他逃离东宫,被林贵妃的人打断了腿,最后在乱葬岗里没了踪迹——周衡至今记得,那时小禄子趴在他背上,气息微弱却还在说“殿下快跑”。

此刻看着眼前尚且完好的小禄子,周衡心中泛起一丝柔软,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随即又被成熟的理智压下——他这一世回来,不仅要护住柳氏,还要护住身边这些真心待他的人,绝不能让悲剧重演。

“放这儿吧。”周衡指了指案角,目光重新落回暗卫名单,指尖在“林墨”二字上停了停,“林墨来了吗?”

“刚在门外候着,属下看您一直在出神,没敢贸然通报。”小禄子放下碗,轻声补充道,语气里带着几分犹豫,“对了殿下,何太傅的侍从刚才又来问过那支笔,说太傅明日授课要用,想……想过来取。”

周衡端起莲子羹,温热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却没驱散心底的冷意。

他慢条斯理地用银勺搅动着碗底的莲子,动作间带着少年人少见的从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让林墨进来,至于太傅的侍从,就说笔被我不慎碰掉在香炉旁,沾了灰,让宫人拿去清理了,明日授课前再还回去。”

这个借口既符合 14岁少年的身份,又能名正言顺地将笔留在身边——二十几岁的心智让他轻易就想出了周全的应对之策,既不暴露自己的怀疑,又能拖延时间查清笔的秘密。

小禄子虽有疑惑,却还是听话地转身去传召林墨,只是走出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自家殿下——近来的殿下好像变了,不再是从前那个会跟他抢点心的少年,却也更让人安心,明明还是少年模样,却总给人一种“只要跟着殿下就不会出事”的感觉。

门帘再次被掀开时,身着灰布短打的林墨走了进来。他比周衡年长两岁,身形比同龄少年更结实些,双手布满厚茧,指关节处还有未愈的疤痕——那是去年在沿海渔村与鲨鱼搏斗时留下的。林墨是柳氏旁支的远亲,去年被柳成选入私兵,因擅追踪、辨踪迹,被文琴姑姑安排进东宫当暗卫。

前世周衡直到逃离东宫后,才在柳成的旧部口中得知林墨的存在,可惜那时林墨已在保护柳氏家眷时战死,尸体都没找回来。

这一世,周衡要提前将这枚棋子用起来,既是为了查清真相,也是为了护住这个本该英年早逝的少年。

“属下林墨,见过殿下。”林墨躬身行礼,动作标准却带着几分拘谨——他虽知道眼前的少年是太子,却没想到这位太子比传闻中更沉静,尤其是那双眼睛,明明只有 14岁,却像能看透人心似的,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周衡将案上的暗卫名单推过去,指尖落在“林墨”二字上,语气平和却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文琴姑姑跟你说过任务范围了?”

“回殿下,说过了,属下负责东宫西侧区域的守卫,以及殿下交代的暗中探查事宜。”林墨抬头时,正好对上周衡的目光,下意识地又低下头——太子的目光太沉静了,像深不见底的潭水,让他有些不安。

周衡没有在意他的拘谨,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好的纸条,放在名单旁,指尖轻轻压着纸条边缘,生怕墨迹晕开:“今夜有两件事要你去查。第一,去御花园假山附近盯着,林贵妃的人今晚大概率会在那儿密谈,重点听‘登州工坊’‘木料’这两个词,不用靠太近,安全第一;第二,去查太傅的侍从,看看他今晚有没有去见工部营缮清吏司主事王承业,若见了,尽量摸清他们聊了什么,特别是关于‘幽舟客’出海的内容。”

他刻意将指令拆解得清晰明了,既符合二十几岁心智的周全,又照顾到林墨初次执行任务的紧张,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安抚——他知道,对待这些忠心的人,既要明确指令,也要给予信任。

林墨接过纸条,指尖触到纸条上细腻的宣纸,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太子虽沉静,却做事条理分明,连“安全第一”都考虑到了,跟着这样的主子,应该不会出错。

他小心地将纸条收好,目光扫过案头的毛笔时,顿了顿。周衡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拿起那支狼毫笔,递到林墨面前,指尖捏着笔杆的末端,避开了那道接缝:“这支笔你也带上,看看笔杆里有没有夹层,若是有东西,一并取出来带回。不用急,明日拂晓前回来就行。”

林墨接过毛笔,指尖轻轻摩挲着笔杆的接缝,心中暗自佩服——太子竟能注意到这么细微的地方,难怪文琴姑姑说“殿下比表面看起来更有心思”。

他握紧毛笔,躬身行礼后,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偏殿,生怕打扰到这位心思深沉的少年太子。林墨走后,周衡重新端起莲子羹,却没了胃口。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夜风吹进来,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动了他额前的碎发。

远处宫墙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像一道冰冷的屏障,将东宫与外面的风雨隔开,却隔不开朝堂上的暗流涌动。

前世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最先浮现的,是半年前父皇的生日宴——那是一切荒唐的开始。

那日的紫宸殿被装点得如同白昼,鎏金烛台并排立在殿柱旁,烛火映得满殿珠光宝气,连地砖都反射着奢靡的光。

各国使臣捧着奇珍异宝前来献礼,其中几个小国的使者,凑在父皇耳边说得眉飞色舞,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的人听到:“陛下,镜海之畔有鲛人,容貌绝世,泣泪成珠,乃天下奇珍……周国天朝上国,唯有陛下配得上这般生灵,若能擒来,定能彰显陛下圣威!”

彼时父皇已喝得满脸通红,搂着身旁的林贵妃,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腕间的玉镯,大笑声震得殿内的烛火都在晃动:“朕乃天下之主,想要的东西,岂有得不到的?传朕旨意,拨内帑百万,组建一支队伍,专门去镜海捕鲛人!”

林贵妃顺势靠在他怀里,眼波流转间满是笑意,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却字字都在火上浇油:“陛下英明,听闻鲛人歌声能解百忧,若是能得一只养在宫中,定能让陛下日日舒心,也让天下人知道陛下的福气。”

周衡清楚,林贵妃哪里是为了父皇的“福气”,她早就想借着父皇的宠信,为家族谋利,捕鲛队伍的百万经费,便是她眼中最肥的一块肉——前世她也是这样,靠着几句软话,哄得父皇将“幽舟客”的筹备权交给了她的远亲王承业。

当时周衡站在殿角,看着户部尚书跪在地上苦苦劝谏,花白的胡子都在发抖:“陛下,国库空虚啊!沿海百姓已因赋税过重怨声载道,再拨百万经费捕鲛,恐生民变啊!”

可父皇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将他斥退:“朕要一只鲛人,何需你多言?再敢劝谏,朕治你个犯上之罪!”周衡心中泛起一阵寒意,那时的他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空有太子之名,却无实权,只能眼睁睁看着父皇做出荒唐的决定,看着林贵妃在一旁暗自得意。

更可笑的是,次日父皇酒醒后,不仅没收回成命,反而给这支捕鲛队伍赐了个名字——“幽舟客”。他在朝会上故作文雅地解释:“幽舟者,悠闲快意,行舟天下也,此名既显我周国气度,又合捕鲛之意。”

可满朝文武谁不知道,这“幽舟”二字,实则是“幽禁之舟”的隐喻——将本属于大海的生灵,擒来囚于浮舟之上,困在凡世之间,何其残酷。

只有父皇自己,沉浸在“天朝上国”的幻想里,看不到这名字背后的血腥。自那以后,“幽舟客”的筹备便成了王承业的差事。

这位林贵妃的远亲,借着筹备的名义,大肆挪用经费——上等的楠木被换成劣质松木,打造的捕鲛船连近海风浪都难以抵御;从各地搜罗来的术士,被他当成随意丢弃的棋子,上个月三艘捕鲛船出海,只回来了一艘,十几名术士葬身镜海,他却轻飘飘地用“遇巨浪失事”一笔带过,连抚恤金都没给家属发放。

前世的周衡,直到登州工坊的劣质木料被运到京城,寻仙船建造时出现裂缝,才意识到林贵妃和王承业的阴谋早已连成一片——调换木料嫁祸柳氏,借寻仙船运捕鲛工具拖柳氏下水,再用术士的性命掩盖经费挪用的真相。

可那时一切都晚了,柳氏被安上“贪墨经费、以次充好”的罪名打入天牢,他这个太子也被禁足东宫,最后若不是小禄子拼死护着,恐怕早就成了林贵妃的刀下亡魂。

这一世,他绝不会让悲剧重演。周衡握紧拳头,指节泛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他更加清醒——二十几岁的心智让他清楚,如今的他虽有前世的记忆,却没有实权,不能贸然与林贵妃硬碰硬,只能暗中布局,一步步收集证据,等到时机成熟,再给林贵妃致命一击。他不能急,也急不得。

“殿下,夜深了,该歇息了。”小禄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担忧,打断了周衡的思绪。周衡转过身,看到小禄子端着空碗站在门口,眼中满是关切,像极了前世护着他逃离时的模样。

他提起嘴角:“知道了,你也早点歇息,明日还要跟着我去长乐宫。”

小禄子见他笑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连忙点头:“属下遵旨,殿下安心歇息,属下就在门外守着,有动静立刻通报。”

周衡回到内殿,躺在铺着锦缎的床榻上,却毫无睡意。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像放电影般梳理着接下来的计划:明日林墨带回密谈内容后,要立刻去长乐宫找皇后,借“担忧寻仙船质量、恐影响父皇出海寻蓬莱”为由,说服皇后支持他去登州查验木料——皇后素来重视朝堂稳定,也疼他,只要拿出足够的证据,她定会帮忙;同时要让柳成暗中调查王承业挪用经费的证据,从账册入手,王承业贪得无厌,账册里定有破绽;还要留意“幽舟客”术士的家属,那些家属失去亲人却得不到抚恤,心中定然有怨,只要找到他们,就能成为指证王承业草菅人命的关键。

这些计划,既需要二十几岁的心智去统筹,又要以 13岁太子的身份去推动,稍有不慎就会引起林贵妃的怀疑。

周衡在心中反复推演着可能出现的意外——若是林墨被发现怎么办?那就让文琴姑姑暗中接应,绝不能让林墨落入林贵妃手中;若是皇后不同意他去登州怎么办?那就退而求其次,让柳成多带些人手去登州,自己在京城收集证据;若是王承业提前销毁证据怎么办?那就从他的家人入手,王承业的儿子挥霍无度,定能找到把柄。每一个意外,他都想出了对应的应对之策,前世的教训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泛起一丝微光,周衡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可没睡多久,就被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惊醒——是林墨回来了。

他瞬间清醒,没有丝毫少年人的赖床,迅速起身披上外衣,走到外殿时,林墨正站在案前,手中拿着两张纸条和一块小小的密笺,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却眼神坚定。“殿下,昨夜查到的东西都在这里。”

林墨见周衡进来,连忙躬身行礼,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

周衡走到案前,接过纸条,指尖轻轻展开——林墨的字迹工整,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

第一张纸条上写着:“昨夜戌时三刻,林贵妃的贴身宫女与登州工坊的监造官在御花园假山后密谈,约定三日后用劣质松木冒充上好楠木,替换登州工坊的木料,监造官还提到,事后会将木料账册做假,嫁祸给柳氏大人。”看到“嫁祸柳氏”四个字,周衡的眼神冷了下来,指尖微微用力,将纸条捏出一道褶皱——果然和前世一样,林贵妃第一个要动的就是柳氏,柳氏手握工部实权,是她谋夺利益的最大障碍。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拿起第二张纸条:“昨夜亥时,太傅侍从去了王承业的府邸,两人在书房密谈约半个时辰,属下隐约听到‘寻仙船’‘捕鲛工具’‘加固船底’等字眼,还听到王承业说‘术士的命不值钱,只要能抓到鲛人,死几个没关系,陛下不会在意的’。”

“草菅人命!”周衡忍不住低喝一声,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前世那些葬身海底的术士,他们也是有家人、有牵挂的人,却在王承业眼中成了“不值钱的棋子”,父皇的昏庸、林贵妃的贪婪,害死了多少无辜之人!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拿起那块从笔杆夹层里取出的密笺,密笺上是空白的,边缘却沾着一点海盐——显然是何太傅与王承业接触时,沾到了捕鲛船上的海水,这也印证了两人确实有勾结。

所有线索都串联起来了:林贵妃要调换木料嫁祸柳氏,借寻仙船运捕鲛工具拖柳氏入“幽舟客”的浑水,王承业则草菅人命,用术士的性命掩盖经费挪用的真相。

周衡将密笺和纸条收好,叠整齐放进袖中,对林墨道:“你做得很好,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后续还有任务要交给你。”语气里带着真诚的赞许——林墨没有辜负他的信任。“属下遵旨,谢殿下。”

林墨躬身退下,心中对这位少年太子的敬佩又多了几分——殿下的预判全中,甚至连王承业的态度都猜到了,看来早就知道林贵妃的阴谋,却一直隐忍不发,这份定力,远超同龄之人。林墨走后,周衡立刻让小禄子备轿,他要去长乐宫,将这些证据交给皇后。

在路上,周衡不断在心中演练着与皇后的对话——他不能直接说自己有前世的记忆,只能以“第五章:暗卫初用,风波又起(接前文)“偶然发现太傅行为异常”为由,将证据呈给皇后——既不能显得自己过于早熟,又要让皇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马车行驶在宫道上,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咕噜咕噜”响着,像在为他的心思打节拍。周衡轻轻攥了攥袖中的密笺,指尖传来纸张的粗糙触感,脑海中却突然闪回前世的画面——那是他被禁足东宫的第三个月,窗外飘着冷雪,他裹着单薄的锦被坐在案前,看着桌上母亲派人送来的暖炉,却只觉得心口发凉。

那时的他,总以为母亲是懦弱的。

面对父皇沉迷捕鲛、林贵妃肆意妄为,母亲从未像其他朝臣那样据理力争,只是偶尔派人送来些衣物吃食,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直到后来,他从柳成口中得知,母亲为了替他求情,曾跪在父皇的寝殿外三个时辰,最后被父皇斥为“妇人之仁”,禁足在长乐宫整整半月;为了帮柳氏脱罪,母亲私下变卖了大半首饰,资助术士家属去宫外请愿,却因怕他担心,从未对他提过只字片语。

这些前世迟来的真相,像一根细针,刺破了他对母亲的误解,也让他开始明白,皇家的牵挂,从来都不是寻常百姓家那般直白的朝夕相伴。

马车停在长乐宫门口,周衡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思绪。

他走进内殿时,宫女正躬身退下,皇后拉着他的手走到软榻旁坐下,指尖触到他微凉的手,忍不住皱了皱眉:“怎么手这么凉?是不是马车里没备好暖炉?”

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周衡一怔,前世被禁足时的孤独与委屈突然涌上心头,可看着眼前母亲眼中真切的担忧,那些负面情绪又渐渐消散。他突然想起,前世母亲送来的暖炉,炉底总刻着一个小小的“衡”字;送来的糕点,永远是他最爱吃的桂花糕。这些细微的关怀,他从前只当是皇家礼仪的敷衍,如今才懂,那是母亲在“身不由己”的困境里,能给出的全部温柔。“母妃放心,儿臣不冷。”

周衡摇摇头,从袖中取出密笺和纸条,双手递到皇后面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母妃,这是儿臣让林墨查到的——何太傅的笔杆里藏着密笺,还和王承业勾结,他们想换了登州的木料,嫁祸柳伯父。”

皇后接过东西,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眉头越皱越紧.当看到“用劣质松木冒充楠木”“嫁祸柳氏”时,她的指尖微微颤抖,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林贵妃竟敢如此大胆!柳氏是我朝重臣,她为了一己私欲,竟想诬陷忠良!”

周衡坐在一旁,看着母亲愤怒却又克制的模样,心中突然清明起来。

母亲不是懦弱,是懂得权衡。在父皇昏庸、林贵妃势大的朝堂上,母亲若事事硬争,不仅帮不了他和柳氏,反而会引火烧身,让林贵妃抓住把柄。就像现在,母亲即便怒火中烧,也没有立刻说要去找父皇理论,只是紧紧攥着纸条,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这份克制,是皇家女子的无奈,也是母亲保护他的方式。

“母妃,”周衡轻声开口,语气里少了往日的警惕,多了几分理解,“儿臣知道您为难。父皇现在一心想着捕鲛,您若是直接反对,只会让他反感,甚至连累更多人。但儿臣不能看着柳伯父被冤枉,也不能让那些术士白白送死。儿臣想去登州,亲自盯着木料,收集王承业的罪证。”

皇后看着儿子眼中的坚定,又想起这些日子她私下与柳氏商议时,柳氏说的“太子近来越发沉稳,只是心中似有郁结”。

她沉默良久,伸手摸了摸周衡的头,指尖轻轻拂过他额前的碎发,语气带着几分感慨:“衡儿长大了,懂得体谅人了。好,母妃答应你,这就去跟你父皇说。但你要记住,登州危险,林贵妃在那边定有眼线,凡事一定要听柳成的安排。这是文琴的银哨,”

皇后从梳妆盒里取出一枚小巧的银哨,塞进他手中,“若有危险,立刻吹响,文琴留在登州的人会立刻来救你。母妃在京城,会一直等你回来。”

“谢母妃!”周衡起身躬身行礼,眼眶微微发热。前世的他,从未对母亲说过一句“谢谢”,总觉得母亲的付出是理所当然,甚至因误解而疏远她。

而现在,他终于明白,母亲的爱,不是挂在嘴边的嘘寒问暖,而是藏在“为你周旋”“替你担风险”的苦衷里;皇家的亲情,也不是寻常百姓家那般简单的依赖,而是带着责任与牺牲的深沉牵挂。离开长乐宫时,阳光正好,庭院里的桂花开得正盛,香气顺着风飘进衣袖,带着几分暖意。周衡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心中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

前世的背叛让他学会了防备,却没有让他彻底封闭内心;前世的误解让他对母亲有过怨怼,却也让他今生读懂了母亲的苦衷。他终于明白,皇家的世界里,没有寻常百姓家的简单纯粹,却有着更沉重的责任和更深沉的羁绊。

他回到东宫时,何太傅的侍从又来问过那支笔,小禄子按照他的吩咐,以“还在清理”为由搪塞过去。周衡坐在案前,拿起那支藏着密笺的毛笔,指尖摩挲着笔杆的接缝——何太傅的背叛,让他更加珍惜身边值得信任的人。柳成的忠心、林墨的谨慎、小禄子的陪伴,还有母亲的默默守护,这些都是他今生要牢牢抓住的光。

三日后,先帝下旨,令周衡与柳成同往登州查验木料,赐太子仪仗,允许调动柳氏私兵。旨意下达时,周衡正在书房整理登州的地图,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他没有激动,只是平静地将地图收好。

这份平静,源于前世的教训——成大事者,需沉得住气;也源于今生的领悟——信任不是盲目的交付,而是看清彼此的苦衷后,依然愿意并肩前行。

临行那日,东宫门口挤满了送行的人,皇后亲自将他送上马车,反复叮嘱:“衡儿,到了登州一定要小心,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千万别逞强。母妃已经跟文琴交代好了,她会暗中帮你。”周衡坐在马车内,掀帘看向母亲,眼中带着坚定的笑容:“母妃放心,儿臣定平安回来,还柳伯父和术士一个公道。”

马车缓缓驶动,周衡放下车帘,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他摸了摸怀中的玉佩和银哨,玉佩冰凉,刻着清晰的“柳”字,是柳氏一族的信任;银哨温热,是母亲的牵挂。

前世的他,像一只孤独的刺猬,用防备将自己包裹起来;今生的他,终于学会了放下部分尖刺,接纳身在皇室的特殊性,也接纳那些藏在苦衷里的爱与信任。

车轮碾过宫道的青石板,朝着登州的方向前进。周衡知道,前方等待他的,不仅是林贵妃和王承业的阴谋,还有更多需要他去面对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