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赵玉琸坐在镜前,由娄昭阳为他系上玄色锦袍的玉带,指尖触到腰间那枚玉佩时,下意识将其往内侧又挪了挪。
“今日赴宴,少喝些酒。”娄昭阳的指尖轻轻抚平他衣领的褶皱,往上提了提挡住原本是喉结的地方,“户部侍郎的幕僚突然相邀,总归要多留个心眼。”
她说着,从妆奁里取出个小巧的香囊,里面装着晒干的安息香,“这个你带上,若是觉得闷,闻闻能清醒些。”
赵玉琸接过香囊,塞进袖袋,指尖触到里面那张从铺面墙角摸出的纸条——“携兰花玉,醉胡玉西”的字迹仿佛还在发烫。
他握住娄昭阳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银戒:“放心,陈为会在府外等着,我不会有事。你和柳柳在客栈整理货单,莫要让陌生人靠近库房。”
辰时过半,陈为已牵着马车候在客栈门口。赵玉琸登上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瞥见街角茶肆里坐着个穿藏青色长衫的人,正低头啜茶,眼角的余光却若有似无地往这边扫——看装扮像是通商司的人,可那紧绷的肩线,倒更像习武之人。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只在心里记下这茬。
“公子,户部侍郎府到了。”陈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赵玉琸下车时,“李公子。”李默已候在府门口,穿着件月白色长衫,手里摇着把绘着墨竹的折扇,见了他便笑着迎上来:“琸玉公子,可算把你盼来了!侍郎大人今日特意叮嘱,要我好好招待你这位西域来的贵客。”
他引着赵玉琸往里走,穿过栽满梧桐的庭院。赵玉琸的目光扫过廊柱上的雕花,廊下挂着盏盏红灯笼,风吹过,灯穗轻轻晃动,映得廊柱上的雕花竹也似有了生机。
“公子在看什么?”李默注意到他的停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廊柱的雕花是去年翻新时做的,侍郎大人说寓意高洁,便选了这个纹样。”
赵玉琸收回目光。“侍郎大人好眼光,这可是上好的完整红木,其上的竹雕得栩栩如生,比我们那儿用胡杨木雕刻造型多了几分雅致。”
李默闻此只是低下头轻笑,手上的折扇轻轻摇晃遮住了半张脸。
能在天子脚下连门廊廊柱都用上好的整根红木,竹雕也如此精细,想必这侍郎定不是等闲之辈,等会儿更该小心应对了。赵玉琸在心里默想着。
宴会厅设在府中偏院,青砖铺地,缝隙里还嵌着昨日未扫尽的梧桐叶,风一吹,叶尖蹭过砖面,发出细碎的声响。
中间的圆桌是上好的紫檀木,周围八把梨花木椅上铺着墨色锦垫,桌上已摆好了青瓷碗筷,筷架是小巧的云玉造型,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壶红螺酒,酒壶是银质的,刻着缠枝纹,酒香透过壶口的缝隙漫出来,醇厚中带着一丝清甜,正是大垚贵人们最爱的佳酿。
除了户部侍郎,还有四位穿着官服的人坐在桌边。赵玉琸刚踏进院门,最靠近门口的那位官员便率先起身,其余几人也跟着站起来,纷纷拱手致意。
赵玉琸的目光快速扫过几人,落在了坐在侍郎左手边的一位官员身上——那人约莫二十七八岁,穿着件石青色的官袍,袖口挽着,露出的手腕上沾着点墨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对周遭的动静毫不在意,却又在不经意间,将所有人的神色收进眼底。
“这位便是琸玉公子吧?”
户部侍郎是个五十岁上下的人,眼角堆着温和的笑,鬓边已有些许白发,却依旧精神矍铄。他走上前,握着赵玉琸的手,语气亲切:“去年我托人从西域买过一批安息香,点燃后香气能绕梁三日,想来便是公子的手笔。今日能得见,真是幸事。”
赵玉琸连忙拱手回礼,指尖触到刘执徐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
他语气谦逊:“刘大人谬赞,在下不过是个小商人,在西域也是承蒙各商行赏识才得了代表来大垚经商的美差。能将西域的好物带来大垚,供各位大人品鉴,已是三生有幸。至于去年的安息香,若是合大人的心意,改日在下再送些到府中,聊表敬意。”
“公子客气了。”刘执徐笑着摆手,引着他往桌边走,“来,我给你介绍几位同僚。”
刘执徐着赵玉琸走到桌边,先指向左侧一位中年官员:“这位是户部主事,王懋才,王大人。”
王懋才起身时,腰间的算袋轻轻晃了晃,露出里面半露的算盘珠子。
他身形微胖,圆脸上总是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眼角堆着细褶,一看便是好说话的性子;只是那双眼睛格外亮,扫过赵玉琸时,还下意识瞥了眼他腰间的玉佩,透着股常年跟账册打交道的细致劲儿。
随后指向右侧一位身形挺拔的官员:“这位是户部员外郎,孙蔡全,孙大人。”
孙蔡全站起身时,衣袍下摆纹丝不动,身姿笔挺如松。
他约莫四十岁,面容清瘦,下颌线绷得紧实,眉眼间带着几分严肃,说话时声音沉稳有力,连拱手的动作都规整得像是按规矩演练过,一看便知是个做事严谨、不徇私情的性子。
接着他指着那位站在左侧,着石青色官袍的官员,“这位是户部郎中罗曜,掌管田赋与漕运账目,可是咱们户部的‘活算盘’,不管多复杂的账目,到了他手里,都能理得清清楚楚。”
罗曜这才抬起头,目光落在赵玉琸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却并无失礼之处。
他微微颔首,声音沉稳,像落在账册上的墨字:“琸玉公子,久仰。”语气里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有公事公办的严谨。
赵玉琸连忙拱手:“罗郎中客气,日后若有生意上的账目往来,还要劳烦郎中多指点。”
他能感觉到,这位罗郎中绝非等闲之辈,那双眼睛太过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跟他打交道,得格外小心。
最后指向末位的官员:“这位是户部司务,蒋盛,蒋大人。”
蒋盛起身时动作麻利,双手接过侍郎递来的茶杯,顺势便给众人添了茶。
他个子不高,身形利落,脸上总是挂着周到的笑,眼神活络,扫过桌上的酒菜时,还悄悄记下了缺漏的餐具,透着股擅长统筹琐事的机灵劲儿,一看就是个能把后勤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人。
“这位就不用多介绍了吧?”指的是李默。
“诶,刘大人这可就厚此薄比了啊。”李默装作不满般摇了摇扇子。
刘执徐笑眯眯的看着李默。“这是李默,我的门客,也是我夫人的侄子。”
“欸。莫莫莫,”李默连忙微微躬身行抱拳礼,“刘大人后半句就莫说了,琸玉公子知晓我的能力就好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