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一道道符文传讯便已抵达各弟子处,众人不敢怠慢,纷纷起身赶往议事堂。
顾掌门早已端坐于大厅上首。那处并排摆着四把檀木大椅,他正坐在最右侧。花白的胡子随着他轻啜茶水的动作微微颤动。
厅内原本一片肃静,直至纷至沓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才逐渐变得喧闹起来。
路上,宋京墨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打着长长的哈欠,嘴里还嘟囔个不停:“什么事这么急啊,非得天不亮就把人薅起来……”
一旁的伶舟青闻言轻笑,慢悠悠地道:“宋兄这是在质疑顾掌门安排不周了?”
“哎!伶舟青你可别血口喷人!”宋京墨瞬间清醒了大半,急忙辩解,“我就是随口抱怨两句,对顾掌门那可是发自肺腑地敬仰!”
“宋兄何必着急?”伶舟青眉眼弯弯,“我不过随口一问,并非断言。”
公孙鹤扬皱紧了眉头,快走两步插进两人中间,打断道:“行了!少说两句,快到地方了。”
恰在此时,拐角处一抹淡粉色的身影翩然出现,闯入三人视线。
宋京墨眼睛倏地一亮,几步小跑凑上前去:“姜师妹!好巧啊,你也走这条路?”
姜映雪闻声回头,温柔一笑:“不巧呢,宋师兄。我也是接到了传讯,正要前往议事堂。”
几人简单寒暄几句,便一同加快了脚步。
待到人员基本到齐,端坐于上方的顾掌门清了清嗓子,沉稳的声音压下了堂内的细微嘈杂:“想必诸位都已知晓,门派不日将举办试炼。”
他目光扫过台下众弟子,继续道:“此次召集诸位,是为遴选试炼监督员,负责监察各位弟子在试炼中的一举一动,评定表现。”
顾客抿了一口茶,接着说道:
“姜映雪,你师姐这几日正在闭关,音修弟子的监察之责,便由你暂且担下吧。”
姜映雪应声上前,利落拱手:“弟子领命。”
顾客目光移向伶舟青,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咱们门派,算上新入门的那位,符修一共也就你们两人。这次的任务,看来是非你不可了。”他摸着胡须,哈哈笑了起来。
随后,体修、丹修、器修的监察人选也一一安排妥当,最终只剩下人数最多的剑修一脉。
剑修弟子众多,其中有能力、有天赋者不在少数。再加上顾客存了些私心——他想借此机会磨练一下顾漫,也好让她将来能接替自己的位置。
宋京墨见顾掌门沉吟不语,主动上前一步,笑嘻嘻地自荐:“顾掌门,您看弟子可行?虽不敢说事事办得十全十美,但安排妥当、不出纰漏,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
伶舟青素知他懒散怕麻烦的性子,一眼就看穿他主动请缨的缘由。他心下轻笑,可不愿让宋京墨这般轻易得逞。
他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公孙鹤扬。对方立刻心领神会,随即也向前一步,朗声道:
“顾掌门,弟子也愿接下此项任务,还请掌门考量。”
顾客眉头紧锁。他虽有私心,但既然宋京墨主动请缨,他也不能以权谋私。
可眼下竟有两位弟子同时站了出来。
宋京墨在众弟子中天赋最高,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闯祸精,做事跳脱、不拘小节;而公孙鹤扬虽处事稳重可靠,却偏于清高。
二选其一,实在令他难以决断。
宋京墨悄悄往公孙鹤扬那边挪了半步,压低声音道:“喂,你怎么回事?干嘛跟我抢?”
公孙鹤扬面色不变,淡淡答道:“伶舟青让我这么做的。”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他的话了?”
“为难你这种事,不是顺手就做了吗?”
宋京墨一时语塞:“……”
“父亲!让二人都做这监督员不就行了?”
顾漫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她原本悄悄尾随伶舟青而来,已在门外听了好一阵,见父亲如此为难,便干脆现身提议。
顾客却叹了口气:“可……可历来监督一职,都只选一人。我身为掌门,更不能擅自坏了规矩。”
宋京墨一见事情有转机,赶忙接口:“规矩不就是用来破的吗?况且您贵为掌门,谁敢不听您的?若真有人不服,我第一个替您教训他!”
顾客指了指宋京墨,哭笑不得:“平日里最常不听掌门话的,可不就是你吗?”
宋京墨尴尬地挠了挠头。
此时,姜映雪轻柔却清晰的声音响起:“掌门,弟子觉得顾漫师妹与宋师兄所言有理。剑修一脉人数众多,多一位监督,也更便于监察周全。”
顾客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也罢!那此次剑修监督一职,就交由你们二人共同担任。”
顾客站起身,掸了掸衣袖,扬声道:“好!今日便到此为止!”
顾漫本欲寻伶舟青说几句话,好拉近些距离,却被顾客出声唤住。她不情愿地撇了撇嘴,脚下却还是乖乖跟上了父亲的步伐。
刚踏入内室,顾漫便忍不住撅起嘴抱怨:“爹!您叫我做什么呀?我还有事呢!”
顾客望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说什么。
顾漫见他不语,转身就要往外走。
“漫儿啊——”顾客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你……是不是心仪伶舟那小子?”
顾漫脚步一顿,猛地回头,脸颊微红:“爹,您怎么知道的?我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道:“难道……我表现得就这么明显?”
顾客笑着拉过女儿的手,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温声道:“我是你爹,你心里那点心思,我怎会看不出来?”
他语气稍顿,神色渐肃:“但听爹一句劝,伶舟青并非你的良配。”
顾漫半开玩笑地试探:“该不会是怕我嫁了人,就没人接替您的掌门之位了吧?”
顾客却正色摇头:“伶舟一族世代陷于权争旋涡,复杂得很。按常理,他家中的年轻子弟大多会去专修剑道的逍遥门历练镀金。可伶舟青却选择来了我们这儿……”他目光深远,沉声道:“此子绝非表面那般简单,他来此,恐怕另有所图。”
顾漫语气变得谨慎,仍带有一丝倔强:“就算他一族争权夺利,为何我就不能嫁?何况……我觉得他待人挺好的。”说到最后,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顾客又叹一口气,知她此刻听不进太多,最终只轻拍她的手背,道:“罢了。你若真认定了他,往后有什么麻烦,爹总会替你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