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龙岛,静室之内。
那截自准提圣人手中得来的菩提木,静静悬浮于罗宣身前。
它并非实体,更像是一段由清静道韵凝聚而成的光影,丝丝缕缕的玄奥气息垂落,无形无质,却能洗涤世间一切尘埃。
罗宣眼眸闭合,每一次呼吸都与一种天地间的玄妙韵律同步。
百年光阴,于他而言,不过是数次吐纳。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整个世界在他的感知中,已然不同。
往日里驳杂喧嚣的红尘气息,此刻竟变得条理分明,万事万物的因果之线,在他的“红尘仙道”之下,隐约可见,清晰可辨。
准圣初期的境界,已非“稳固”二字可以形容,而是彻底化作了他自身道与法的一部分,圆融无漏,再无瑕疵。
他内视己身。
元神璀璨,法力浩瀚,如同一轮永不熄灭的大日琉璃,高悬于识海之上。
可这具道躯,相比之下,却显得有些黯淡。
这是一种不圆满。
他的道,追求的是红尘不灭,若是肉身先一步在量劫中腐朽,又何谈不灭?
念头通达,道心便为他指明了前路的方向。
北方大地。
那片传说中,由盘古父神血肉所化的巫族盘踞之地。
那里,有洪荒最强的肉身,那里,藏着肉身成圣的终极奥秘。
一步踏出,罗宣的身影便已消失在火龙岛上空,向着无尽的北方大陆行去。
越是向北,仙灵之气便越是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泥土、鲜血与苍莽的厚重气息,吸入肺中,都带着一股原始的野性。
巨大的兽骨散落在焦黑的平原上,每一根都如山峦般大小。
远方,时而传来震天的战吼,能看到一个个小山般的身影,正徒手撕裂着鳞甲狰狞的洪荒异兽,滚烫的兽血染红了大地。
他们的身上,流淌着的是盘古的血。
他们的脚下,踩踏着的是父神的身躯。
这里,是巫的地盘。
罗宣并未掩饰行踪,他一身青色道袍,行走在这片蛮荒大地上,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却也无人前来盘问。
巫族敬重强者,罗宣那准圣级别的气机虽已内敛到极致,但在这些天生对力量敏感的巫族眼中,依旧如黑夜中的灯塔,不容小觑。
行至一处由巨木与兽骨搭建而成的庞大部落前,罗宣的脚步,毫无征兆地顿住了。
并非因为那部落中冲天的煞气,而是另一种东西。
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一种粘稠、晦暗,仿佛有无数亡魂在血脉深处低语的怨毒。
它并非来自外界的敌人,而是从部落中每一个巫族人的体内,甚至是从脚下这片古老的大地深处,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在部落上空汇聚成一片肉眼不可见的阴云。
罗宣走进部落。
这里没有仙家福地的祥和,却也本该充满生命的活力。
但此刻,整个部落都笼罩在一片死气沉沉的愁绪之中。
许多被兽皮包裹的巫族婴儿,蜷缩在母亲的怀里,面色蜡黄,气息微弱,完全没有新生儿该有的活力,更遑论巫族那霸道强横的血脉体魄。
部落中央,一名身形魁梧如山岳,背负着一张古朴石弓的大汉,正望着那些虚弱的婴孩,眉头紧锁,一筹莫展。
他身上散发出的气血之力,雄浑如烘炉,已然是大罗金仙级别的顶尖大巫。
罗宣缓步上前。
“道友,可是部落遇上了什么麻烦?”
那大巫抬起头,看到罗宣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还是沉声应道。
“你是东方来的道人?”
他叹了口气,声音如同巨石摩擦,充满了无奈与沉重。
“你看到了,我的族人,正在走向衰弱。”
“为何?”
罗宣问道。
大巫,也就是后世射日留名的英雄后羿,伸出粗壮的手指,指向脚下的大地。
“此地,是上古龙汉年间的一处战场,陨落的生灵,不计其数。他们的怨念,经过无尽岁月的沉淀,已经彻底渗入了地脉,污染了我们赖以生存的水源。”
他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满是痛苦与不甘。
“新生儿的血脉,从一出生,就被这该死的怨气侵蚀了!我能一拳打碎一座神山,却驱不散这钻进血脉里的阴魂!”
罗宣闻言,心中一片了然。
巫族不修元神,只炼肉身,对于这种混合了怨念、死气、业力的东西,确实是束手无策。
“此非怨气,而是业力的一种,寻常手段,自然无法根除。”
罗宣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后羿的耳中。
“此事,贫道或许可以一试。”
后羿猛地转过头,一双虎目死死地盯着罗宣,眼神中充满了怀疑,但更多的是一丝不敢轻易抓住的希冀。
“你?一个道人?”
罗宣没有再解释。
他径直走到部落中央的空地上,在无数巫族人或好奇、或麻木的注视下,盘膝坐下。
他没有祭出任何法宝,也没有引动任何天地伟力。
只是指尖轻轻一弹。
一朵赤红色的莲花,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在他头顶绽放。
那红色,妖异而瑰丽,仿佛凝聚了世间一切罪业,却又带着净化万物的无上慈悲。
红莲业火!
莲花光华流转,无声地向着四周铺开,如同水波荡漾,瞬间笼罩了整个部落。
所有被红光触及的巫族人,身体猛地一震!
一股无法言喻的暖流,从他们血脉的最深处悍然升起!
那股暖流所过之处,纠缠了他们无数岁月,让他们烦躁、虚弱、甚至影响心智的阴冷怨气,竟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无声的哀嚎,被那红光一寸寸焚烧、净化,化作缕缕青烟消散!
“哇——!”
一个最为虚弱的婴儿,忽然爆发出了一声响亮至极的哭声,他蜡黄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充满了旺盛的生命气息。
一个,两个……
哭声此起彼伏,在这死寂的部落中,汇成了一曲新生的赞歌!
那些愁云惨淡的巫族妇人,抱着自己重新变得强壮的孩子,喜极而泣。
此火,专克业力怨念,效果立竿见影!
短短数日,盘踞在这片土地上万年的沉重怨气,便被罗宣的红莲业火,彻底焚烧得一干二净!
后羿那山岳般的身躯,此刻竟在微微颤抖。
他死死地盯着盘坐在中央的罗宣,眼神从最初的怀疑,到震惊,再到最后,化为了无以复加的敬畏与狂喜。
当罗宣收起红莲,缓缓起身时,后羿大步上前,对着他,行了一个巫族最为崇高,只对父神与祖巫行使的捶胸大礼!
“多谢道长大恩!后羿,代表整个部落,谢过道长!”
他的声音,洪亮而真挚,充满了感激。
随后,后羿的眼中,闪过一丝更为炽热的希冀。
他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盛情邀请道:
“道长的道法,如此神奇,不知可否随我前往我巫族祖地——盘古殿,拜见我族后土祖巫?”
“我整个巫族,如今都日益为沉重的业力所困扰,或许,道长能为我巫族,寻得那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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