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灰烬落在石面上,像一层薄霜。
我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那点余温。那灰中有朱砂纹,细如蛛丝,像是被火焚过的符纸碎屑。我没声张,只将它碾成粉,任风吹散。轮盘边缘那块碎石仍嵌在凹槽里,纹丝未动,可我知道,它不是死物。
乌恩其走过来,肩上的血已浸透新换的布条。他站在我身侧,低声道:“东口清了,活的都绑了,死的埋了。”
“暗道呢?”
“三处入口,两处塌了,一处通到底。下面有火油烧过的痕迹,还有机关残片。”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青铜碎片,边缘焦黑,内侧刻着细密纹路。
我接过,指尖抚过那纹。与轮盘上的刻痕同源,走势一致,只是更小,像是某个子阵的节点。
“里面的人呢?”
“死了六个,都是死士。胸口嵌着机关弹,自爆的。没留全尸。”
我盯着那碎片,没说话。他们不是溃逃,是执行任务。哪怕败局已定,仍有人想启动什么。
“你带人下去时,可听见异响?”
乌恩其摇头:“只有一股焦味,像是油管炸过。再往里,通道塌了,出不去。”
我起身,将碎片递还给他:“留两人守着那入口,不准任何人进出。”
他点头,转身要走,又顿住:“南宫的人想动轮盘。”
我目光一冷。
“疤脸那个,说要拆了研究。他们觉得这是机括之物,能带回去复原。”
我冷笑一声,大步朝轮盘走去。
那疤脸汉子正蹲在三丈外,手里拿着一把青铜尺,比划着轮盘边缘的凹槽。他身后站着四名南宫残部,兵器在手,神情警惕。
我走到他们面前,谁也没看,只盯着那轮盘。
“这东西,”我开口,“不是机关。”
疤脸汉子抬头,脸色不太好看:“沈少侠,此物构造精妙,必是前朝匠作遗存。若能拆解,或可复现当年技艺。”
“它不是给你拆的。”
“那你打算如何?就这么放着?”
“它是锁。”我缓缓道,“不是器。”
他皱眉:“锁什么?”
我没答。
可我知道。
慕容雪昏迷前说的那句话还在耳边——“城心未死,它在等血。”
不是等钥匙,不是等口令,是等血。
血为钥。
南宫玥死前玉佩碎裂,那道暗红纹路,绝非偶然。
我抬手,一掌拍在轮盘旁的石柱上。石屑飞溅,一道裂痕自掌下蔓延。我运劲一震,整根石柱发出沉闷嗡鸣。
“听到了吗?”我问。
疤脸汉子一愣。
“这不是石头。”我说,“整座谷底,都是它的一部分。”
他脸色变了。
我转身,扫视众人:“从现在起,轮盘三丈内,不准任何人靠近。不许触碰,不许测量,不许动一粒沙。”
“可……”
“你要违令,”我盯着他,“我现在就打断你的手。”
他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话。
片刻后,他抱拳,退后三步。
我下令:“取铁链来。”
商队老卒很快抬来一捆黑铁链,是西域运货用的加固链,每节都有拇指粗。我们围着轮盘三丈外拉起一圈,铁链穿入石钉,牢牢固定。两端加了铜锁,钥匙由我和乌恩其各执一半。
“双岗轮值,每两个时辰换一次。”我道,“守的人,不准打坐,不准闭眼,不准离开视线。”
没人再质疑。
天色渐暗,第一批守卫已就位。两名商队老兵,一左一右,背靠石壁,手握长刀。他们脸上有伤,眼神却稳。
我站在铁链外,望着那块嵌在凹槽里的碎石。
它还在。
可它不该在。
那块石头是我随手捡的,无纹无刻,与轮盘毫无关联。若它真是钥匙位,为何不动?为何不响?
除非——它等的不是石头。
是血。
我攥紧掌心,那里有一道旧伤,是早年练剑时割的。我抬手,指尖在掌心一划,血珠渗出。
乌恩其突然伸手拦住我:“你做什么?”
我看着他。
“你真要试?”他声音压得很低。
我没答,只是收了手。
现在不行。
时机未到。
“你去休息。”我对他说,“右肩的伤没处理好,再拖下去会烂。”
“我不走。”
“我不是在商量。”
他盯着我,半晌,终于点头:“好。但我天亮前回来。”
他走后,我独自坐在轮盘外的石台上,剑横膝上。风从谷口吹进来,带着焦味和铁锈气。远处,几具机关兽的残骸还躺在乱石间,关节扭曲,眼窝空洞。
一名守卫低声问:“沈少侠,真的一点动静都不能有?”
“有。”我说,“若那石头动了,立刻叫我。”
他点头,退下。
我闭目调息,真气在经脉中缓缓流转。昨夜一战,伤未愈,力未复,但我不能倒。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
我睁眼。
是商队老卒,手里捧着个布包。
“沈少侠,乌恩其让我交给你的。”
我接过,打开。是那块青铜残片,还有几张焦黑的纸片,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
“他说在死士身上找到的,夹在衣襟里,用油布裹着。”
我拿起纸片,上面有残字,墨迹模糊。
“……血启……心……不可……逆……”
最后一句,是“血落,城醒”。
我手指一紧。
不是推测,是命令。
他们失败了,但他们的目标很明确——用血唤醒城心。
我将纸片收起,抬头问:“乌恩其呢?”
“还在谷底,说要再查一遍通道。”
我起身,将剑插回鞘中。
刚走两步,一名守卫突然低呼:“沈少侠!”
我回头。
那块嵌在凹槽里的碎石,微微震了一下。
不是风,不是地动。
是它自己动的。
我快步走过去,盯着那石块。它仍嵌在槽中,可边缘的灰尘,已有一圈裂开。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苏醒。
我抬手,示意众人后退。
就在这时,谷口方向传来一声闷响。
不是爆炸,也不是坍塌。
是某种机关,被触发了。
我猛地转身。
一道黑烟,正从谷底暗道口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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