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掠过荒谷，石台上的帛书微微颤动，仿佛有无形之手在翻页。林羽的手仍按在上面，目光未移，星河垂落，万籁俱寂。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黑松岭深处，篝火堆旁已围坐数道身影。
他们披着兽皮，毛发浓密，眼中泛着幽绿的光。火焰映照下，一张张面孔狰狞而警觉。这里是妖族一处隐秘营地，平日只供小股游哨歇脚，今夜却被层层封锁，连飞鸟都难靠近。
风狼坐在主位，右手指节轻轻敲击狼牙棒的柄端，发出低沉的响声。他没说话，只是盯着对面一个独眼头领。
那头领名叫岩魁，掌管南坡三十六洞，一向不愿听调。此刻他抱着双臂，冷笑：“又叫我们来？上次你带人去烧人家灶台，结果自己折了二十个兄弟，现在还嫌不够？”
风狼不恼，从怀中取出一块灰褐色的布片，甩在火堆旁的石板上。
“认得这个吗？”
众人低头看去。布片残破，边缘焦黑，但织法奇特，纹路间隐隐透出灵力波动。
“这是……护庄结界的碎片？”另一名头领低声道，“你们真破进去了？”
“没破进去。”风狼声音低哑，“是前日派去的探子拼死带出来的。他们在东墙外埋伏一夜，发现结界每隔两个时辰会有一瞬松动——可就这一瞬，也震死了六个。”
岩魁眉头一跳：“震死？不是被杀？”
“没错。”风狼点头，“不是刀剑所伤，是气机反噬。那结界已与地脉相连，触之即遭反击。而且……”他顿了顿，“我亲眼看见，庄园里有人走动，脚下生花，步步引灵。那种生机，不像寻常修士能养出来。”
沉默在火堆边蔓延。
一名瘦高头领忽然开口：“你说这些，无非是想让我们联手攻庄。可你别忘了，人类那边也有大能。若惊动圣人门下，咱们谁也逃不了。”
“不会。”风狼摇头，“我已经查过了，林羽从未向任何仙门递过投帖，也没拜过宗师。他是孤身起势，靠的是那个‘庄园’本身。而那个庄园……”他眼神一冷，“有问题。”
“什么问题？”
“它不该存在。”风狼缓缓道，“方圆三百里，本是我妖族掌控之地。灵气稀薄，土地贫瘠，连筑基都难。可林羽来了才多久？三个月。现在那里草木繁盛，灵雾缭绕，每日都有散修投奔。前日还有两支猎户部落整族迁入，带着家畜和种子。”
他站起身，走到火堆前，一脚踢开几块炭灰。
“这不是修行，是篡改天地规则。他在用自己的方式重新定义这片土地。再给他半年，这里就会变成另一个仙门据点。到时候，我们不只是丢一片山林——是我们整个族群的生存空间，都被挤没了。”
岩魁脸色变了变。
“你是说……他是在建‘势’？”
“正是。”风狼盯着他，“你以为他只是个大地主？错了。他是要把这地方变成不容侵犯的‘域’。一旦成势，别说我们这些小族，就是大妖亲至，也不敢轻易踏足。”
火堆噼啪一声炸响。
一名一直沉默的老者终于开口：“那你打算怎么办？强攻？以你风狼寨的实力，连结界都破不了。”
“不靠强攻。”风狼嘴角微扬，“靠合围。”
他抬手一挥，身后两名手下抬出一张兽皮地图，铺在地上。墨线勾勒出山脉河流，几个红点标注着庄园周边的重要节点。
“这是我七日来亲自勘察的结果。林羽庄园虽强，但根基尚浅。他的力量集中在内部运转，对外防御依赖结界和巡阵弟子。真正的大道级战力，目前只确认两人——一个擅厨艺，能凝灵为食；一个通花草，可布藤网预警。”
他指尖划过地图上的几个位置。
“他们的弱点在这里：西北荒谷空旷无防，尚未建屋；东渠引水系统每日需人工维护；北坡灵田夜间无人值守。这些都是突破口。”
岩魁皱眉：“就算找到弱点，你也得先突破结界。”
“所以不能由一支部落动手。”风狼环视众人，“我要的是七族联动——南坡岩甲族扰其西线，东林羽鹰族高空监视，北沼毒鳞族潜入地下水道，再加上我风狼寨正面佯攻。四面齐动，逼他分散力量。只要有一处得手，就能撕开缺口。”
老者眯起眼：“然后呢？杀光所有人？抢资源？”
“不。”风狼摇头，“不留活口，也不取财货。”
众人一怔。
“我要烧庄。”他声音低沉，“一把火烧干净。毁掉所有建筑，斩断地脉连接，把那股‘势’彻底掐灭。等灵气退散，土地重归荒芜，自然没人愿意留下。那时，这片地还是我们的。”
岩魁冷笑：“说得轻巧。你凭什么认为我们会听你的？你风狼寨不过中等部族，哪来的资格号令七支？”
风狼不答，只是一挥手。
一名手下捧上一只木匣，打开后，里面是一截漆黑的枝条，表面布满裂纹，却仍在微微搏动，像有生命一般。
“这是‘枯心藤’。”风狼道，“出自十万大山深处，遇灵则燃，遇魂则噬。我花了三条命才从黑渊老祖手里换回来。只要插进庄园地脉枢纽，半个时辰内，整片土地都会化作死域。”
老者瞳孔骤缩：“你竟敢动用这种东西？它会污染水源，十年寸草不生！”
“我知道。”风狼看着他，“但你们也清楚，对付非常之人，必须用非常之法。林羽不是普通修士，他的庄园也不是凡俗之地。常规手段拿不下他。要么用这根藤，要么等他壮大，将来我们全族沦为奴役。”
火堆边陷入长久寂静。
良久，岩魁缓缓开口：“你要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三日之内。”风狼收起木匣，“我会派人联络其余五族首领，就在明日午时前抵达此地议事。若达成同盟，七日后动手。”
“若是有人不来？”
“不来者，视为放弃话语权。”风狼冷笑，“等我们拿下庄园，这片区域的猎场、水源、矿脉，全由参战者分配。至于旁观者……让他们继续守着贫瘠山沟去吧。”
一名羽鹰族头领突然问：“万一那林羽提前察觉，加固防御呢？”
风狼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枚细小的鳞片，放在火光下。
鳞片呈青灰色，背面刻着一道极细的符纹。
“这是我安插在赤风部落里的暗哨留下的最后信物。他死前传回消息——林羽今晚要在西北荒谷举行仪式，疑似召唤新人。”
众人神色一凛。
“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风狼盯着远方，“他已经开始了。”
话音落下，火堆猛地一晃。
风狼站起身，走到营地边缘，望向庄园所在的方向。夜色浓重，看不见一丝光亮，但他知道，那一片山谷中，正有某种力量悄然凝聚。
“他以为增强实力就能自保？”他低声冷笑，“他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危机，从来不是来自一个人，而是一群人的决意。”
他转身，扫视一圈。
“传令下去，召集七大支系首领，三日内来此议事。”
命令出口，几名心腹立刻起身，消失在黑暗中。
其余头领陆续起身离席，有的脚步沉重，有的眼中闪着贪婪的光。营地里开始响起低语，兵器摩擦声，战鼓被缓缓拖出帐篷。
风狼没有再看他们，独自走入营帐深处。
帐内昏暗，只有一盏兽骨灯燃着幽火。他从箱底取出一块血色玉牌，指尖划过表面，轻声念道：
“事成之后，许我一族百年霸权，可否兑现？”
玉牌静默片刻，竟自行浮起，在空中缓缓转动一圈。
风狼嘴角微扬，将玉牌收回。
他掀开帐帘，最后一眼望向星空。
同一时刻，西北荒谷的石台上，帛书突然剧烈震颤了一下，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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