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郡守父女离去后,法茵发觉自己愈发难以静心。
师父那句“有一人足矣”,总在不经意间于她耳畔回响。她反复咀嚼其中意味,心中那点微末希冀如野草般滋生,却又恐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误解。
这种辗转反侧、心绪不宁的状态,自然逃不过法京的感知。
她的功课进度慢了下来,画符时偶尔笔尖滞涩,甚至打坐时气息都偶有紊乱。
法京并未出言斥责,只是督促得更紧,指点得更细,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意,仿佛在等待什么,又或是审视着什么。
这夜,月华格外皎洁,清辉洒满伏英谷,为万物披上一层银纱。
法茵于院中演练一套新学的剑法,心却似被乱麻缠绕,剑招使得心浮气躁,毫无平日的流畅自如。
一套剑法练完,她收势而立,微微喘息,额间沁出细汗,心中却更加烦闷无力。
“心不静,剑意自散。”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法茵蓦然回首,见法京不知何时已立于月下,负手看着她,眸色深沉如夜。
“师父……”她低下头,有些羞愧,“弟子……弟子近日确实难以凝心。”
“为何?”法京问道,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力量。
法茵指尖微微蜷缩,心跳如擂鼓。她知道,有些话若再不问出口,恐成心魔,阻碍修行
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平生勇气,抬眸直视法京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师父,弟子……弟子心中有一惑,积压已久,日夜难安,恐扰道心,求师父解惑!”
“讲。”
“师父您……您对弟子,可曾有过片刻……超越师徒之情的心思?”她声音微颤,却字字清晰,如同抛出了一直压在心底最沉重也最隐秘的渴望
话问出口,她屏住呼吸,等待着审判。月色下,她能看到师父长而密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俊美无俦的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眸色,仿佛变得更深了。
谷中寂静无声,只闻风吹竹叶的沙沙响,以及她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良久,就在法茵几乎要被这沉默压垮时,法京终于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比平日更低沉几分,在这静谧月夜中,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落入她耳中。
“修仙者虽追求超脱,但终究是有情之人。你的情感,并非错误。”
法茵心中一颤,眼中骤然焕发出光彩。
然而,法京话锋微转,继续道:“然,情之一物,亦可为心魔,亦可为动力。是为枷锁,还是为明灯,存乎你一心。”
他的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清明:“你若能持心守正,将此心念化为修行之志,并肩同行,亦非虚妄。”
“若沉溺其中,迷失自我,则万劫不复。”
“法茵,你可能把握此心?”
他的话语,没有直接回应,却仿佛为她推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指明了一条或许艰难却可能通往光明的道路
法茵怔怔地望着他,心中巨浪翻涌,先前所有的忐忑、猜测、不安,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落点。师父并非无情,他只是……看得更远,要求更高。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迷茫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弟子明白了。”她深深一拜,“谢师父点拨。弟子必当谨守本心,勤修不辍,绝不令师父失望!”
法京微微颔首,眼底深处,一丝极难察觉的柔和悄然掠过,快如流星。
“嗯。”
他应了一声,抬头望向天际皎月,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淡:“今日月色颇佳,适于感悟剑意。将方才那套剑法,再练三十遍。心若不静,便练至静为止。”
法茵:“……是,师父。”
心底那点刚刚升腾的旖旎心思,瞬间被这严师本色打回原形,却又奇异地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甜意。
她提起剑,于月下再次舞动。这一次,剑风虽仍显稚嫩,心却已渐渐沉静下来。
法京静立一旁,默然相陪。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偶尔交错,静谧而悠远。
师徒二人,于此月夜,一番真言,似乎打破了某些无形壁垒,一种新的、难以言喻的默契,在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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