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熄灭,深渊归寂。
龙哭渊的入口在身后轰然闭合,仿佛天地都为这场血战合上了眼睛。
秦烈背负着断裂的赤龙战戟,一步步踏出黑暗。
战戟上的龙纹早已崩裂,取而代之的是那条缠绕戟身的赤金火链,链心铭刻着两个字——兄弟。
每走一步,火链便在他体内微微震颤,如同烙印般灼烧经脉,痛得他额角青筋跳动,却始终没有停下。
石皓伏在他肩上,气息微弱,脸色苍白如纸。
那口承载了九百炉愿力的古鼎被他紧紧抱在怀中,鼎耳上还缠着花妍的寒蛊丝线,丝丝寒气正缓缓渗入鼎心,试图维系最后一丝火种。
而楚潇……只剩三截断箫残片,被秦烈贴身收在胸口,紧挨着心跳的位置。
阳光刺眼,洒落在满是焦土的山野间,可秦烈却觉得冷。
不是体外的寒,而是心口空了一块。
那火链虽成,力量暴涨十倍,可他知道,这不是胜利,是代价。
是楚潇以命为祭,点燃的火种。
花妍踉跄上前,脸色同样惨白。
她强行以寒蛊引元,试图唤醒鼎火,可反噬之力让她嘴角溢血,身形摇晃。
“他……还能回来吗?”她声音轻得像风中的灰烬。
秦烈没有看她,只是将残箫轻轻抚过唇边,低语:“他不是死了,是先走一步。”
一句话,重如千钧。
风掠过荒原,卷起几片焦黑的战袍残角。
三人一鼎,沉默地踏上归途。
路途漫长,石皓始终未醒。
鼎火几近熄灭,古鼎表面的铭文黯淡无光,仿佛连“人间烟火,即为神道”这八字真言都被抽走了魂魄。
花妍咬牙再试,寒蛊丝线再次缠上鼎耳,试图以寒元为引,勾动残火。
可就在她注入力量的刹那,鼎内忽有一股暴戾火意反冲而出,直贯她识海!
她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倒退数步。
“别试了。”秦烈开口,声音沙哑,“火链……动不得。”
烬影在他识海中浮现,虚幻的身影冷冷注视着他:“情火非药,强借则焚心。你若妄动,不仅救不了他,连你自身神魂也会被反噬成灰。”
秦烈攥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
他能感觉到火链中流淌的力量——炽烈、纯粹、带着兄弟之誓的温度。
可正因如此,它才不能随意动用。
那是用命点燃的火,不是工具,是债。
就在绝望蔓延之际,一道小小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古鼎旁。
是个孩童,赤足,赤发,眼瞳如熔金,正是烬火童。
他蹲在鼎边,望着那几乎熄灭的火种,沉默片刻,忽然轻轻吹了口气。
一缕极细、极纯的心火,如星火落雪,缓缓飘入鼎底。
刹那间,鼎身微震,铭文逐道亮起,那几乎断绝的火苗,竟重新跳动起来!
“这是……”花妍睁大眼。
隐于山野的老灶娘从远处奔来,老泪纵横:“熔炉本源火!失传万年的……心火归源!”
烬火童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秦烈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像是审视,又像是认可。
“凡人能以情为薪,神火也该低头。”他淡淡道。
话音落,他身形渐渐虚化,消失在风中,仿佛从未出现。
鼎火重燃,虽微弱,却稳。
石皓的呼吸渐渐平稳,睫毛轻颤,终于缓缓睁眼。
他第一句话,竟是:“我梦到……师父说,最好的菜,是用命炖的。”
秦烈一怔,随即咧嘴笑了,眼角却有些发红。
他解下腰间酒壶,递到石皓嘴边:“等你好了,我请你吃龙肝凤髓。”
石皓咧嘴一笑,虚弱却灿烂:“那得加辣。”
花妍低头搅动鼎中汤水,火光映在她眸中,忽而轻声问:“我……也能学做菜吗?”
石皓抬手,重重拍她肩:“当然!多一个人,火就更旺。”
三人相视,沉默良久。
然后,齐齐笑出声来。
笑声在荒原上回荡,带着疲惫,也带着暖意。
像是一场劫后余生的庆贺,又像是一次无声的盟誓。
夜幕渐临,残阳如血。
他们寻到一处荒废古庙歇脚。
秦烈将石皓安置在内,花妍守在一旁煎药,鼎火在角落静静燃烧,映着斑驳墙影。
他独自坐在院中石阶上,取出那截残箫。
箫身断裂,裂痕如心碎。
他轻轻抚过,仿佛还能听见楚潇醉酒时的胡言乱语,听见他在雨夜里大笑:“秦烈,你要是死了,我绝不独活!”
可如今,是他先走了。
风起,院中落叶盘旋。
火链在他体内微微震颤,忽然,一道虚影无声浮现——烬影,那由战戟火纹所化的远古战魂,此刻双目如炬,凝视着他。
“他以命为祭,换你觉醒。”烬影的声音如火焚寒冰,字字入骨,“下一战……”夜色如墨,荒庙破败的屋檐在风中轻颤,残月被血云半掩,投下斑驳光影。
秦烈独坐院中石阶,膝上横着那截断箫,裂口如哽咽的唇,无声诉说着未尽之言。
他指节微动,一滴酒从壶口滑落,砸在箫身上,瞬间蒸腾成雾。
火链在他血脉深处低鸣,不再是单纯的灼痛,而是一种近乎悲鸣的共振——它认主,也认债。
烬影无声浮现,通体燃烧着幽赤之火,双目如熔岩开阖。
他不似虚影,倒像从远古战场爬出的残魂,每一步都踏得大地微震。
“他以命为祭,换你觉醒。”烬影的声音如铁锤击钟,震荡识海,“情火非力,乃誓。你若下一战退却,便是负他,负火,负此命。”
秦烈闭眼,脑海中浮现出楚潇最后的笑容——那日在龙哭渊底,楚潇将六脉剑指催至极限,以自身精血为引,点燃“三生愿火”,助他贯通火链。
那一瞬,楚潇大笑:“秦烈,你要是赢了,记得替我多吃几碗石皓煮的辣汤!”
可如今,汤还在,人已去。
他缓缓起身,将残箫轻轻放在庙前空地,俯身挖土。
指节破皮,渗出血丝,混着黄土成泥。
他不运真气,不用龙力,就用这双曾握戟斩天骄的手,一捧一捧,为兄弟安一个归处。
土坟垒起,他搬来一块青石,以指为刀,刻下七字:“楚潇,我兄弟,我对手,我心碑。”
风忽然静了。
他举起酒壶,仰头一饮而尽。
烈酒如火,烧喉灼心。
壶空之际,他低声说:“这壶酒,本该三人喝完。”
话落,壶掷火中。
古鼎旁那簇微弱的火苗骤然暴涨,烈焰冲天而起,映得整座荒庙如白昼。
火光中,仿佛有箫声掠过,清越如雨夜醉语,转瞬即逝。
烬影凝视那火,终是低语:“情火成链,非因强,而在不弃。你……配得上它。”
翌日拂晓,晨雾未散,李清玉简传讯自天机阁飞来,星纹流转,字字如钉:“北域血海翻腾,玄宸已启动‘血祭归一’,七十二地脉将汇为‘龙骸巨阵’,欲唤醒罪龙之魂——天地将倾,唯情火可逆命。”
秦烈立于高崖,战戟横肩,戟身龙纹隐没,火链蛰伏如眠。
他望着北方翻涌的血云,眼中无惧,唯有决然。
忽觉肩头一轻,烬童悄然跃上,赤发随风轻扬。
他望着天际雷动,低语:“这一程,我想……亲眼看看,凡人之火,能不能烧穿天命。”
秦烈轻笑,战戟轻点地面,火链微震,似在回应。
“走,”他转身,步伐坚定,“回家。”
——回家,是杀回北域,也是带兄弟的火,烧尽苍穹。
荒庙残阳,黄土新坟。
秦烈跪于断箫碑前,指尖抚过石上刻痕:“楚潇,我兄弟,我对手,我心碑。”身后石皓倚鼎而立,声音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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