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如刀,割在脸上生疼。
葬骨原,名不虚传。
天地苍茫,唯有一片死寂的白,覆盖着层层叠叠的骸骨。
那些骨头并非人形,而是蜿蜒如龙,巨大得惊人,每一块都刻着古老的龙纹,像是被精心铭刻的诅咒。
寒风吹过,骨隙间发出呜咽般的回响,仿佛千万条幼龙在地底哀鸣。
秦烈脚步沉重,每踏一步,心头便压下千钧。
他体内封脉酒的效力尚未散去,经脉如被铁链绞紧,灵海枯竭,龙血沉寂。
可比这更痛的,是脑海中那一道道撕裂般的记忆碎片——战神的残念,正随着这片土地的气息,疯狂复苏。
青禾走在前方,披着灰褐色的斗篷,身形纤细如柳。
她忽然停下,指尖轻轻拂过一截半埋雪中的巨骨。
那骨呈暗金色,末端断裂处还残留着稚嫩的角痕。
“这里埋的……不是战死将士。”她声音轻得像雪落,“是龙族幼崽。”
秦烈脚步一顿。
“万年前,人族以‘清剿妖孽’之名,屠尽龙裔。一夜血雨,龙哭九天。”青禾抬头,目光穿透风雪,“只留下一位战神,镇守封印,永生不得脱身。”
轰——!
秦烈脑中炸开一道惊雷!
画面如潮水般涌入:大雪纷飞,血染雪原。
他——不,是战神——手持赤龙战戟,立于尸山血海之中。
一尾幼龙蜷缩在地,角断骨裂,眼中含泪,仰头望着他,似在哀求。
而战神没有迟疑,一戟斩下,龙头滚落,血柱冲天!
“啊——!”秦烈猛然抱头,双膝一软,踉跄跪倒。
雪地冰冷刺骨,可他的心更冷。
那不是幻象,是烙印在血脉深处的记忆!
他看见自己……不,是那个占据他躯壳的战神意志,亲手屠戮同族!
“不是你!”楚潇冲上前,断箫横于唇前,一声清越箫音破空而出。
音波如丝,缠绕秦烈心神,将那疯狂的记忆潮水硬生生截断,“那是战神的罪!不是你的!记住你是谁!”
箫音清冽,如晨钟荡涤神魂。
秦烈喘息着,额头冷汗凝成冰珠,眼神却渐渐清明。
“大哥!”石皓大喊,黑白双勺猛插雪地,奋力挖掘。
他不信邪,总觉得这地底有东西在呼应他手中的《百味战经》残卷。
片刻后,金属碰撞声响起。
一口青铜鼎破土而出,半埋于冻土,鼎身斑驳,却刻满与石皓所得残片完全吻合的铭文。
他急忙翻开残卷,逐字对照,忽然浑身一震,眼中爆发出惊光。
“我明白了!”他声音发颤,“三火……不是三种火焰!是三种‘心火’!”
他指着鼎上三道凹陷的纹路:“龙血之怒火、食神之灶火、战鼓之杀火!当年三位大能,以心火为引,聚于鼎中,才封住古妖之主!如今火种将熄,若不重聚……封印自破!人间必陷永夜!”
话音未落,天地骤变。
地面剧烈震颤,黑雾自四面八方涌来,凝聚成一面巨大的噬魂幡影,旗面翻卷,无数冤魂在其中嘶嚎。
雪地上,一道身影踏雪而来,无声无息,白发如霜,覆面遮目,唯有一双无瞳之眼,死死锁定秦烈。
厉无咎。
血影教主。
“你的血,”他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是重启血祭的钥匙。”
噬魂幡猛然一荡,万骨齐鸣!
地底骸骨纷纷裂开,死魂化作黑潮,咆哮着扑向众人!
“找死!”楚潇冷喝,逍遥步踏出残影,断箫连点,音刃如雨,斩碎数道死魂。
可黑潮如海,斩之不尽,反被逼得步步后退,嘴角已渗出血丝。
石皓怒吼一声,将寒焰锅深深埋入地脉裂口,引动地火与寒髓对冲。
轰然一声,火线炸裂,寒焰交织成墙,暂阻黑潮。
秦烈咬牙站起,拳心紧握,指节发白。
没有龙血,没有灵力,唯有战神记忆中的“裂天十三式”残招在血脉中咆哮。
他一拳轰出,空气震鸣,龙吟乍起,拳风如戟,将扑来的死魂震成碎片!
第二拳,地面龟裂,雪浪倒卷!
第三拳,他已浑身颤抖,经脉如被刀割。
封脉酒的禁制仍在,每动一分力量,便是自残。
可他不能停。
“此战,既分高下,也决生死!”他低吼,拳出如龙,一式式残招连绵不绝,拳风撕裂黑潮,硬生生在死魂海中劈出一条血路!
厉无咎立于雾中,不动如山,仿佛在等待什么。
就在此时,青禾忽然闭眼,指尖轻抚青铜鼎,口中低诵古老咒言。
她缓缓抬起手掌,竟在掌心划开一道血口。
鲜血滴落,落在鼎身铭文之上。
刹那间,青铜鼎微微一震,幽光流转,鼎面如镜,映出一片模糊幻象——
三道火光自天际坠落,划破长夜,如流星般汇入巨鼎。
而鼎旁,隐约立着三道身影,轮廓模糊,却散发着令天地颤抖的气息。
风雪愈发狂暴,仿佛天地也在为那青铜鼎的异象震怒。
青禾的血顺着铭文蜿蜒流淌,如同苏醒的脉络,一寸寸点亮沉睡万年的符咒。
鼎身幽光暴涨,镜面般的鼎心骤然浮现一幅浩大幻象——三道火光自九天垂落,撕裂苍穹,如陨星坠世,轰然汇入鼎中!
火焰交织的光影里,三道身影静静伫立:一者手持赤龙战戟,背影如山,龙纹缠身,正是秦烈的模样;一者执黑白双勺于胸前,灶火映面,眉心燃着一点温润赤芒,宛如石皓;第三人立于风雪之巅,断箫横唇,音波裂空,周身缭绕战鼓杀意,赫然是楚潇!
“三火归鼎……竟真是他们?!”厉无咎首次失声,白发狂舞,无瞳之眼中竟泛起血丝,“不可能!万年前那一战,传承已断,血脉俱灭!怎会……怎会重临人间!”
秦烈喘息未定,嘴角溢血,双膝微颤,却缓缓挺直脊梁。
他望着鼎中那与自己一般无二的身影,心头如遭重击,可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却自灵魂深处升起。
他咧嘴一笑,酒气混着血腥在风中散开,低语如雷:
“你说错了……火没断。”
他猛然抬头,目光如戟,直刺厉无咎心魄。
“只是……晚来了万年!”
话音落,噬魂幡骤然暴起!
黑雾翻涌,化作一张巨口,森然獠牙撕裂虚空,直扑秦烈天灵——它要吞噬他的神魂,毁掉三火之源!
千钧一发!
楚潇猛然将断箫插入雪地,双手结印,十指崩裂,鲜血染红箫身。
他咬牙怒吼:“大哥的命,轮不到你来定!”音律骤变,不再是清越箫音,而是如战鼓擂动、万钟齐鸣的杀伐之音!
天地共鸣,气浪炸开,音波如实质巨锤,狠狠轰在噬魂幡上!
“轰——!”
幡影崩碎,黑雾哀嚎四散。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石皓怒吼一声,将黑白双勺狠狠钉入鼎耳!
勺身剧震,竟自行共鸣,仿佛回应着某种远古召唤。
他闭目咆哮,体内《百味战经》逆运转,灵厨本源疯狂燃烧——灶火自丹田升腾,顺着经脉涌入双勺,一缕赤金色火焰自他眉心燃起!
“灶心火……燃!”
与此同时,秦烈立于鼎前,双目紧闭。
他感受着战神记忆中那股不屈的怒火——为族人战死的悲愤,为封印孤守万年的执念,为今日兄弟并肩的热血!
他没有龙血,无法引动血脉之力,但他有心!
有恨!
有誓守之人!
“我以战意为薪,以不屈为引……”
他猛然睁眼,瞳孔深处竟有龙影一闪!
“心火——燃!”
刹那间,三道火光自三人身上冲天而起,如龙腾九霄,在鼎上交汇!
青铜巨鼎轰然震鸣,铭文尽数亮起,古老龙吟自鼎中苏醒,响彻葬骨原!
厉无咎如遭重击,整个人被一股无形巨力轰飞百步,撞断数根龙骨,口中喷出黑血。
他嘶吼咆哮,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玄宸!你骗我!他们……他们真是三火传人?!你明知……却让我来送死——!”
风雪中,秦烈单膝跪地,喘息如牛,目光却死死盯着鼎内。
那三道身影渐渐模糊,可最后一瞬,中央持戟之人缓缓转头——面具碎裂,露出一张与他一模一样,却苍老万年、布满伤痕的脸。
战神……是他?
“你……到底是谁?”秦烈喃喃,声音轻得几乎被风雪吞没。
鼎鸣渐歇,天地重归死寂。
忽然,石皓身体一软,双勺当啷坠地。
他直挺挺倒下,整条右臂焦黑如炭,皮肉龟裂,竟似被从内而外烧尽了生机。
青禾扑上前,颤抖着探他鼻息,泪水瞬间滑落:“他……他点燃了‘食神命火’……若无千年灵药续命……三月内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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