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割过雪原。
营地中央的篝火噼啪作响,锅中汤水翻滚,却不是寻常热气蒸腾,而是自锅底裂纹里渗出缕缕赤金火光,像是大地深处睁开了眼睛。
石皓跪坐在锅前,双手死死握着黑白双勺,指节发白,浑身颤抖。
他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那是刚才以心口之血唤醒食神印记的代价。
可即便神魂几近溃散,他仍死死盯着那口锅,仿佛那是他仅存的信仰。
烬瞳伏在一旁,熔金般的眼瞳倒映着火光,低声呢喃:“主人……火脉在哭……它认出了‘影龙将’。”
秦烈站在三步之外,右手紧握战戟,戟身冰冷,镜面却不断闪烁——画面反复回放:楚潇立于阵眼,玉箫引火,地脉暴动,焚城之劫如烈阳炸裂。
每一次闪现,他右臂的龙鳞便灼烫一分,像是血脉深处有某种古老意识在苏醒、在低语。
“……影龙将,归来……”
那声音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战戟中渗出,顺着龙血流入骨髓。
秦烈咬牙,额角青筋跳动。
他想不信,可这画面太过清晰,清晰得像他亲历过那一夜。
可若真是楚潇所为……为何他心中竟无半分恨意,只有撕裂般的痛?
他刚欲开口,忽觉风停。
天地骤然一静,连篝火都凝固在半空。
雪坡之上,一道身影缓步而下。
楚潇。
玉箫碎片悬浮周身,青光缭绕,竟在虚空中缓缓拼合,一寸寸凝成一柄修长箫管——箫身如墨玉雕琢,其上浮现金色龙纹,龙头指向箫口,仿佛随时会嘶啸而出。
影龙箫,成。
他每踏下一步,雪地便焦黑一片,蔓延出与焚城劫完全相同的火纹,蛛网般扩散。
那不是火焰燃烧的痕迹,而是规则的烙印,是“火之命脉”被篡改的象征。
“你说我不信你?”楚潇声音冷得像冰层下的河,“可你何时信过我?”
秦烈瞳孔一缩。
“那一夜,我家族三百口,死于战神之火。”楚潇抬手,影龙箫轻点地面,焦黑火纹猛然炸开,热浪扑面,“老幼妇孺,尽数化灰。而你——”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刀,“却说你不记得?”
风卷残雪,扑在秦烈脸上,冷得刺骨。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
战戟在他掌中震颤,龙血翻涌,仿佛要冲破经脉。
记忆碎片在脑中炸开——那夜火海滔天,三道身影并肩而立:持戟者是他,掌勺者已化灰烬,执箫者背对镜头,看不清面容……可那背影,分明就是楚潇!
“我……真的不是凶手?”他低语,声音沙哑。
“真相不在记忆里。”楚潇冷笑,影龙箫缓缓抬起,“在火里。”
话音落,箫身一震。
雪地轰然炸开,两道黑影破土而出——剑奴双使!
他们双目无神,皮肤灰败,手中长剑却燃着幽青火焰,直扑秦烈面门!
秦烈怒吼一声,战戟横扫,龙鳞自右臂暴起,覆盖半身,戟锋撕裂空气,轰出百丈龙吟!
双使被一击震退,倒飞十余丈,砸入雪堆。
可秦烈心神未定,眼角余光骤然一凝——
楚潇已悄然绕至石皓身后,影龙箫尖直指其后心!
那口锅还在沸腾,汤水翻滚,火光从裂缝中溢出,映得石皓脸色忽明忽暗。
他似乎察觉不到危险,只死死盯着锅中,嘴唇微动,似在默念什么。
秦烈瞳孔骤缩,战戟欲动。
可就在此刻,剑奴双使再度跃起,双剑交叉,死死缠住战戟锋刃!
秦烈怒吼,龙血暴涌,欲挣脱束缚——
而楚潇的影龙箫,已离石皓后心不足三寸。
风止,雪凝,天地死寂。
烬瞳仰头望天,低声呢喃:“火脉……要断了……”
石皓颤抖的手缓缓抬起,掌心紧握一只粗陶碗,碗中汤水赤金如血,正冒着最后一缕龙血之气。
秦烈的怒吼撕裂风雪,如龙吟穿云。
战戟在掌中轰然爆燃,赤金色火焰自戟尖喷涌而出,化作一道扭曲盘旋的火龙,将缠住它的双使剑锋尽数熔断!
那幽青鬼火在龙血之焰下哀鸣溃散,仿佛被天敌碾压的残魂,连灰烬都未留下,便已蒸发于半空。
可他仍晚了一瞬。
楚潇的影龙箫已刺穿空气,直指石皓后心——那一身粗布麻衣的背影,此刻竟比千军万马更让秦烈心颤。
他看见石皓掌中那碗赤金汤水泼出,如流星掷天,精准撞上箫身。
刹那间,一股古老而纯净的鼎意自汤中炸开,似有九重铜门轰然洞启,镇压万邪!
“净秽鼎……真意?!”楚潇瞳孔骤缩,影龙箫上的青光猛地一滞,如同被无形巨手掐住咽喉。
裂纹自接触点蔓延,蛛网般爬满整支玉箫,那股操控他神志的阴冷意志发出尖锐嘶吼:“废物!你竟让一口破汤坏我大事!”
是石皓的焚天勺在共鸣。
那柄曾熬过百族珍馐、炖过龙髓凤髓的黑白双勺,此刻通体黯淡,勺面裂开细纹,仿佛随时会碎。
可就在那一泼之后,它竟微微震颤,发出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嗡鸣——像是老将临终前最后一次握紧刀柄。
“这顿饭……老子不吃了!”石皓仰头嘶吼,声音沙哑如裂帛,“但兄弟的锅,不准你掀!”
话音未落,他喷出一口血雾,洒在锅沿,竟将那裂纹中的赤金火光重新点燃一瞬。
随即整个人脱力跪倒,靠在锅边,气息微弱如游丝。
秦烈一步踏出,雪地炸裂,龙血在经脉中咆哮奔涌。
他右手一挥,战戟顿地,火柱冲天而起,百丈烈焰如巨龙腾空,将整片雪原照得通明!
剑奴双使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在龙炎中化为虚无。
风雪停滞。
他站在石皓身前,像一尊从地狱归来的战神。
右臂的龙鳞已蔓延至肩胛,皮肤下隐隐有赤光流动,仿佛血脉里封印着一头随时会破体而出的远古巨兽。
他缓缓抬头,目光如刀,直刺楚潇双目。
“你要真相?”秦烈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雷,“好——我给你一个活的真相!”
他抬起左手,猛然割开手腕,龙血如赤金雨滴,落入那口残破铁锅。
锅底火纹骤然复苏,微弱却倔强地跳动起来,像是垂死之人的心跳重新搏动。
战戟轰鸣,火光吞天。
而楚潇立于风雪之中,影龙箫在手,青光却已不受控制地吞噬双瞳。
他的脸在光影交错中扭曲,似挣扎,似痛苦,又似某种更深的执念正在彻底夺舍。
烬瞳伏在锅边,熔金眼瞳映着那点微弱火光,低声呢喃:“主人……火脉在哀鸣……它说,心火将熄……”
石皓靠在锅边,嘴角竟扬起一丝笑,虚弱至极,却无比安心:“锅……还热着……”
话未说完,头一偏,昏死过去。
秦烈单膝跪地,将石皓揽入怀中,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
他望着那口裂痕斑斑的铁锅,火光映照着他染血的侧脸,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是兄弟三人从荒野走到今天的全部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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