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渐歇,残阳如血。
问心台下,人潮涌动。
那些曾躲在城门后、缩在破屋中的百姓,此刻纷纷走出阴暗的角落,拾起从天而降的巨旗碎片。
那旗帜本是战戟所化、龙血所染,此刻虽碎,却仍散发着温热的光,像是一簇不灭的火种。
“龙血亦人血!”
一声呼喊自人群最深处炸开,如惊雷滚过荒原。
紧接着,千声、万声应和而起,汇成一股冲天怒潮,直撞九霄云外。
风被这声浪撕碎,云被这信念烧穿。
整座中州都在震颤,仿佛沉睡万年的地脉终于听见了人间的呐喊。
云巅之上,三山君负手而立,青衫猎猎,眸中却有泪光一闪而逝。
他抬手,指尖凝聚一道金光,轻柔落下,如春雨入土。
那金光没入悬于天穹的巨旗,刹那间,旗帜无火自燃,却不焚物,反化作万千点火种,如星雨洒落,朝着十座主城的地脉深处沉去。
“新誓已立,旧世当终。”他低声一叹,声音不大,却似贯穿了时间的缝隙,“这一代人,终于等到了能扛旗的脊梁。”
不远处,墨言收笔入袖,玉简上墨迹未干,却已不再记录胜负、不载杀伐。
他望着台下那道挺拔身影,喃喃道:“这一战,不录胜负,只记人心。”
秦烈站在高台边缘,脚下是碎裂的誓碑,身后是燃烧的旗帜。
战戟“共命灶”静静插在他身侧,龙首微颤,瞳孔深处竟泛起一丝奇异波动——那是预知未来的龙族秘纹,此刻悄然开启。
十息之间,他“看”到了:北疆雪原之上,万民手持火旗,踏着地脉之光迎向妖族洪流;火浪翻腾,如赤龙咆哮,将黑暗撕成灰烬。
那一幕,不是幻象,而是即将发生的命途。
他咧嘴一笑,酒意上涌,反手抽出腰间酒壶,仰头灌了一口,随即狠狠砸向地面!
“砰——!”
陶片四溅,烈酒泼洒如血。
“这旗,我扛了!”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雷,“这饭,也该我请了!”
话音未落,远处蹄声骤起。
一匹灰驴慢悠悠踱来,背上坐着个胖乎乎的青年,粗布围裙未解,腰间挂着一对新打的铁勺,一黑一白,泛着幽光。
他身后,百辆粮车缓缓推进,车轮碾过残雪,由无数百姓齐力推动。
“哥!”石皓跳下驴,拍了拍肚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听说你打了场大仗?我带了‘百城回魂羹’的方子,回来开灶了!”
秦烈一愣,随即大笑出声,几步冲上前,一把将这憨厚兄弟抱起,狠狠捶了他一拳:“你再不来,兄弟的饭都要凉了!”
两人笑声震天,仿佛战前最暖的烟火。
这时,北方地平线尘烟滚滚。
雷烈率北域残骑列阵而至,铁甲斑驳,战旗残破,却无人低头。
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身后将士齐齐卸下军粮袋,堆成小山。
“统帅,”雷烈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却稳如磐石,“这是北域省下的口粮——请客,得够本!”
秦烈看着那一袋袋泛黄的米粮,看着那些脸上刻满风霜却依旧挺直脊梁的战士,心头一热。
他没说话,只是走过去,将战戟深深插入大地。
刹那间,龙血沸腾,自戟身涌出,化作赤焰为引。
楚潇踏空而来,金青血脉流转周身,双手结印,稳稳镇压火势躁动。
雷烈一声令下,铁骑列阵成环,护住百灶与百姓。
夜幕降临,废墟之上,百灶齐燃。
石皓挽起袖子,亲自掌勺。
南明火在锅底跳跃,与龙血共鸣,熬煮出第一锅浓汤。
香气弥漫十里,如春风拂过死城。
当第一碗汤递到一位老妪手中,她颤抖着接过,喝了一口,忽然跪地痛哭:“十年……十年没喝过热汤了……”
哭声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有人抱着孩子啜泣,有人对着天空嘶吼,更多人默默饮下,然后举起空碗,望向秦烈。
墨言立于高处,执笔疾书,玉简光芒流转:“此夜,百灶齐燃,万心归火。”
秦烈站在火光中央,战戟插地,衣袍猎猎。
他望着那一张张被火光照亮的脸,忽然觉得,这一战,不只是为了复仇,也不只是为正名。
而是为了——让这些人,能堂堂正正地活着,喝上一碗热汤。
石皓忙得满头大汗,却笑得最欢。
他掀开最后一口大锅的盖子,热气冲天而起,映得他双眼发亮。
他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转身朝秦烈走去。
“哥,”他声音不大,却压过了所有喧嚣,“这一顿,轮到我请你们了。”宴至酣处,火光如昼,百灶蒸腾的热气在寒夜里升腾而上,仿佛将整片废墟托举向天。
百姓围坐,战士席地,碗中汤浓如血,口中暖意融融。
笑声、哭声、低语声交织成一片人间烟火,久违的生机在这座死城复苏。
石皓满面油光,围裙上沾着汤渍,却笑得像个得道真仙。
他亲自端出最后一口铜锅,锅盖掀开时,一股辛辣扑鼻的香气轰然炸开,连风都为之一滞。
那是一锅浓烈到近乎燃烧的“兄弟饭”——南明火熬底,龙血入味,百城食材汇于一锅,辣得人眼泪与热血齐流。
“哥!”石皓声音洪亮,穿过喧嚣,“这一顿,轮到我请你们了!”
秦烈站在灶前,战戟插地,衣袍被火光染成赤红。
他接过那碗滚烫的饭,没有犹豫,仰头便饮。
辛辣如刀,直贯五脏六腑,汗水瞬间从额角滚落,顺着刀疤滑下,滴入火中“嗤”地化作一缕青烟。
他咧嘴一笑,眼角泛起血丝,却笑得畅快:“还是你做的饭,够味。”
话音未落,战戟龙首忽地一颤,三瞳微闪,一道未来之景如电掠过——
石皓立于万灶之巅,黑勺镇地,白勺指天,身后万千灶火连成火海长城。
寒疫残毒如黑雾蔓延,所过之处草木成灰、生灵冻结,而他一勺挥落,南明火与龙血共鸣,火浪翻卷如赤龙腾空,将阴毒焚为虚无。
那一瞬,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做饭的憨胖子,而是守灶之人,是薪火不灭的执灯者。
而秦烈自己,则已不在中州。
他持戟独行于北境风雪,身后万民持旗相随,火光映照天穹,如一条燃烧的河逆流而上。
葬箫谷方向,黑云压城,伪龙皇的影子在深渊中睁开了眼。
他低头,望着碗底残汤,火光在汤面跳跃,像一颗不肯熄灭的心。
“这火……”他低声喃喃,“得烧到最后一人。”
夜更深了,风卷残雪,巨旗在高天猎猎作响,如战鼓未歇。
百姓仍未散去,战士仍守灶边,百锅余温不散,仿佛这一夜永远不会结束。
秦烈走上高台,战戟横肩,目光投向北方葬箫谷的方向。
那里,曾埋葬万年前龙族的最后一战,如今又将掀起腥风血雨。
楚潇悄然踱来,金青血脉隐于袖下流转,眉宇间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
他站在秦烈身侧,望着北方幽暗的天际,低声道:“玄宸残念在动……伪龙皇的影子,又出现了。”
秦烈咧嘴一笑,反手拎起腰间酒壶,将最后一口烈酒泼向战戟。
“好啊。”他声音不高,却如雷碾过夜空,“等他们来了——就让他们尝尝,这碗‘人族的饭’,有多烫!”
刹那间,战戟轰然燃起,龙血与南明火彻底共鸣,三瞳齐亮,火光如柱冲天而起,映照他逆风而立的背影,宛如远古战神复苏。
就在此时——
中州夜宴未散,百灶余火未熄。
楚潇忽然闷哼一声,身形微晃,嘴角竟溢出一丝鲜血。
他手中那支从不离身的玉箫,“啪”地一声,寸寸断裂,碎片如冰晶洒落雪地。
秦烈瞳孔骤缩,战戟龙首微闪——
未来十息,已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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