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玄幻小说 > 地脉灵枢 > 第十六章 心桥初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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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舒紧闭双眼,眉头因极度的专注与神魂深处的抽痛而紧紧锁在一起。他盘膝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微微前倾,仿佛全部的重量和意志都压在了那口幽深的枯井之上。额角、鼻翼两侧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沿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世界,此刻只剩下那一道细微如丝、却坚韧不绝的地脉之气。他竭力摒弃脑海中因过度消耗而产生的眩晕与耳鸣,将残存的所有精神力量凝聚起来,化作无数比发丝更纤细的感知触须,小心翼翼地缠绕、引导着井底那缕微弱的银芒。

这并非粗暴的驱使,而是近乎虔诚的沟通与恳请。他想象着自己的意念,如同初春时节最温柔的雨丝,悄无声息地渗入干涸的大地;又如同冬日里呵出的一口白气,努力想要温暖一片冰冷的雪花。他将对那孩子的担忧、不忍、以及最为纯粹的守护之意,一遍又一遍地提炼、纯化,剔除所有焦躁与不安,只留下最平稳、最温和的善意,然后将其如同祝福般,轻轻附着在地脉气息自然散发的微弱波动之上。

这个过程,比之前引导能量冲击邪物还要艰难数倍。它不需要磅礴的力量,却需要极致的精细、无与伦比的耐心和难以想象的控制力。他仿佛在万丈悬崖上捻着一根透明的丝线,试图穿过一枚绣花针的针眼,每一次意念的轻微波动,都可能让前功尽弃。地脉之气虽回应他,却自有其古老的韵律,他只能尝试与之共鸣,而非强行驾驭。

光幕之外,死寂依旧笼罩着清晨的街道。那男孩蜷缩成更小的一团,几乎要将自己埋进泥土里。单薄的肩膀在冰冷的晨风中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偶尔发出一两声极力压抑着的、如同幼兽受伤般的抽噎。母亲冰冷僵硬的躯体是他唯一能触摸到的“真实”,却也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那无法承受的失去。

就在这无边的绝望与冰冷中,一缕极其微弱、却截然不同的“气息”,如同投入古井的一颗微小石子,轻轻荡开了涟漪。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不是声音,不是画面,更像是一种情绪的底色,一种无声的旋律。它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一种笨拙却真诚的温暖,轻轻拂过他几乎被恐惧和悲伤冻僵的心灵壁垒。它很弱,弱得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却执着地持续着,与他这几日所经历的所有冰冷、撕裂般的痛苦、以及那附身邪物的贪婪恶意,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男孩低垂的头颅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一点点,沾满泪痕和污渍的小脸上,那双空洞的大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除了麻木和恐惧之外的情绪——深深的迷茫与困惑。他不再看向那口给他带来奇异感觉的枯井,而是循着那缕“暖意”的来处,将目光迟疑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投向了光幕之后。

他看到了那个之前用奇怪东西砸退怪物的少年,此刻正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眉头痛苦地拧着,仿佛正在承受巨大的压力。而那缕让他感到一丝奇异的、微弱安心的“感觉”,正源自于那个少年。

他歪着头,小小的脸上露出了与年龄不符的挣扎与审视。本能让他对一切外界接触感到恐惧,只想缩回自己的壳里。但那丝持续不断的、毫无侵略性的暖意,却又像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脏兮兮的小手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一把冰冷的泥土,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显示出内心激烈的天人交战。

秦月屏住了呼吸,整个人如同化作了雕塑,唯有剧烈的心跳声在胸腔里擂动。她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生怕惊扰了这无比脆弱的一刻。她看到男孩抬起了头,看到了他眼中那绝非麻木的神色,看到了他的目光第一次主动地、清晰地落在了云舒身上!

巨大的喜悦和紧张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她极力让自己的眼神变得更加柔软,充满了鼓励与安抚,她对着男孩,努力弯起嘴角,试图展现一个最无害、最温暖的微笑,尽管这个笑容因为长时间的紧张和眼前的酸楚而显得有些僵硬,甚至带着泪光。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黏稠的蜜糖裹住了,流淌得极其缓慢。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云舒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维持这种精微的意念输出对他本就透支的精神是巨大的负担。他感到太阳穴突突地跳痛,仿佛有钢针在其中搅动,但他咬紧牙关,死死撑住,不敢有丝毫松懈,将那代表着“安全”与“善意”的意念波动,稳定地、持续地传递出去。

终于,在云舒的意识几乎要再次模糊的临界点,那男孩做出了一个让秦月几乎落下泪来的举动。

他极其缓慢地、仿佛每一个动作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勇气,松开了紧紧抱住自己膝盖的手臂。那双布满细小伤口和泥污的小手,迟疑地、颤抖地支撑在冰冷的地面上。然后,他用了仿佛一生的时间,向着那散发着银色光晕的光幕方向,向着那缕“暖意”的源头,极其艰难地、试探性地…挪动了一寸距离。

真的只有一寸。挪完之后,他立刻像受惊的蜗牛,猛地停住了所有动作,身体再次紧绷起来,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警惕,死死盯着光幕内的两人,仿佛只要他们有任何异动,他就会立刻缩回原地,甚至逃得更远。

但这微不足道的一寸距离,却如同在漆黑的天幕上划过的第一道流星,瞬间照亮了云舒和秦月被沉重压得快要窒息的心田!

成功了!那看似不可能的心桥,终于在无尽的绝望深渊上,架起了第一根颤巍巍的、却真实存在的缆索!

云舒通过那缕地脉之气,清晰地感知到了男孩那细微却坚定的回应,心中激动得难以自持,差点让精心维持的意念波动瞬间溃散。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迅速收敛心神,将一股更加稳定、温和、充满鼓励与肯定的意念,加倍小心地传递过去,仿佛在无声地诉说:“好孩子,别怕,就是这样,我们在这里,我们是安全的…”

秦月更是用手死死捂住了嘴,才没有让自己激动地哭出声来,但滚烫的泪水早已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指缝滑落。她几乎是颤抖着,拿起地上最后一块舍不得吃的干饼,再次用最轻缓的动作,将其小心翼翼地推出光幕,让它落在比之前那次更靠近男孩一点点的地方。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同春日最温柔的暖风,带着微微的哽咽轻声道:“好孩子…饿坏了吧…再吃一点…别怕…我们都不会伤害你…”

男孩警惕的目光在地上的饼子和光幕内的两人之间来回移动。他看到了少年苍白的脸和紧闭双眼努力维持的样子,也看到了那个姐姐脸上清晰的泪痕和那双盛满了悲伤与善意眼睛。他再次低下头,似乎在权衡,在感受。那缕温暖的“感觉”依旧持续不断地包裹着他,驱散着彻骨的寒意。

这一次,他犹豫的时间似乎短了一些。

最终,对食物的需求,尤其是对那丝能让他暂时忘却痛苦的“暖意”的渴望,再一次战胜了盘踞在心底的恐惧。他再次展现出那种与瘦小身体不符的迅捷,猛地探身抓过那块饼子,立刻缩回他认为最安全的母亲身边,再次用背脊对着光幕,小口却迅速地啃咬起来。

然而,无论是云舒还是秦月,都敏锐地察觉到,这一次,他紧绷的脊背线条,似乎真的放松了那么微不可查的一丝。一种极其脆弱却真实存在的信任,开始如同极细的蛛丝,在光幕内外之间缓缓编织、流淌。

虽然男孩依旧沉默寡言,依旧保持着安全距离,但他不再完全排斥和恐惧,开始接受他们传递的食物和那份小心翼翼的善意。对于一个心灵刚刚遭受如此可怕摧残的孩子来说,这已是黑暗中迈出的最艰难也是最伟大的一步。

云舒感受到男孩情绪的逐渐稳定,终于敢稍稍放缓那持续不断的意念传递,让彼此紧绷的神经都有一个宝贵的喘息之机。他缓缓地、极其疲惫地睁开了眼睛,眼前甚至因为过度消耗而阵阵发黑,他不得不用手撑住地面才稳住身体。一股强烈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但他苍白的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虚弱却无比欣慰的弧度。

“他…他好像…真的愿意靠近一点了…”秦月的声音带着剧烈情绪波动后的沙哑和微颤,她擦去脸上的泪水,眼中重新闪烁起希望的光芒。

“嗯…”云舒的声音极其虚弱,却充满了肯定,“虽然慢得像蜗牛…但至少,我们找到了一条能通向他心里的路…一条不需要开门的路。”

希望,如同最为顽强的藤蔓种子,终于在这片被死亡、邪秽与绝望笼罩的断瓦残垣间,沿着那初初筑起的心之桥梁,艰难地、却又义无反顾地,探出了第一片稚嫩的、却蕴含着无限生机的翠绿芽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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