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晒在脸上有点发烫，江屿眯了下眼，抬手挡了挡。他刚从录制中心大楼出来，手里还拎着周野塞给他的那件黑卫衣，塑料袋被风吹得哗啦响。
这天气适合发呆，不适合录节目。
但他已经来了，也没打算回去。
周野说得对，这种节目不需要排练，不需要背稿，甚至连妆都不用化。导演组要的就是“活人感”，而江屿恰好这几天睡得不错，眼袋没那么重，整个人看起来不像刚从被窝里刨出来。
他走进居民楼单元门，楼道里一股淡淡的油烟味，墙上贴着过期的快递代收通知。三楼拐角处架着一台摄像机，藏在电表箱侧面，镜头正对着楼梯口，像只安静的眼睛。
“来了？”周野从屋里探出头，嘴里叼着半根棒棒糖，“导演组刚说可以开始了，就等你。”
江屿点点头，把塑料袋递过去：“你的卫衣。”
“先穿着。”周野一把推开他，“你那件白的太素，镜头拍出来跟背景墙融一起了。”
江屿没争，接过衣服就往身上套。卫衣有点大，袖子盖过指尖，领口松垮垮地垂着。他随手抓了抓头发，乱得更像刚起床。
“完美。”周野拍手，“就这状态，别整理。”
屋子里不大，老式两居室改造的录制场地。沙发是布艺的，边角磨得发白，茶几上摆着泡面桶、薯片袋，还有几本翻烂的杂志。墙上贴着张泛黄的明星海报，主角是个二十年前的选秀歌手，现在已经查无此人。
导演坐在角落的小马扎上，冲江屿招手：“江老师，咱们先简单聊聊，不录正式内容，就试试节奏。”
江屿坐下，周野一屁股坐他旁边，顺手打开桌上的录音笔。
“第一个问题。”导演清了清嗓子，“你觉得……自己红过吗？”
空气静了一秒。
这种问题通常是个坑。要么引导你说“我一直不红但我努力”，立苦情牌；要么让你自嘲“我就是个查无此人”，博同情。江屿知道套路，但他不想走套路。
他想了想，忽然笑了：“红过啊。”
导演一愣：“第几名？”
“热搜第99名。”江屿说，“维持了半小时，后来被一条‘猫穿西装走红毯’的视频顶下去了。”
全场沉默。
周野憋着笑，手指抠进沙发缝里。导演张着嘴，笔停在半空。连藏在厨房吊柜里的摄像机都好像顿了一下。
三秒后，周野“噗”地喷了出来，整个人往后一仰，差点从沙发上滚下去。
“你这算哪门子红？”他边笑边问。
“严格来说，上榜就算红。”江屿一本正经，“而且我没买数据，纯靠自然流量冲上去的——那天我发了条‘今天食堂的鸡腿有点柴’，结果被某个大V转发，说代表了打工人的心声。”
导演已经笑得扶额：“你这条微博还能找着吗？”
“删了。”江屿耸肩，“鸡腿都凉了，话题也过期了。”
整个屋子炸了。
连摄像师都从镜头后抬起头，笑得肩膀直抖。导演一边擦眼角一边记笔记，嘴里念叨着“真实”“太真实了”。
江屿自己也笑了。他说的确实是真事——原主生前最后一条微博就是吐槽食堂鸡腿，发布时间刚好卡在热搜边缘。他只是把时间线挪了挪，加了个戏剧性收尾。
话音落下那一瞬，脑子里那行字又飘了出来：【缘分值达标，触发“综艺节奏掌控”技能（限时）】。
他没反应，但思维突然变得特别清晰，像有人把画面调亮了。
主持人刚想接话，江屿抬手拦了一下：“等等。”
所有人安静下来。
他慢悠悠喝了口桌上的温水，放下杯子，看着导演：“你们发现没？越是说自己红的人，热搜越搜不到名字。”
话音落，满屋爆笑。
周野直接从沙发上滑到地上，抱着膝盖笑得喘不上气。导演一边拍大腿一边喊“停停停，我笔又掉了”。连藏在阳台花架后的摄像机都抖了一下，估计是操作员笑出了手抖。
江屿没笑，只是轻轻挑了下眉，像在说“我说真的”。
气氛彻底活了。
接下来的半小时，话题全被他带着走。导演问“你怎么看待娱乐圈立人设”，他说：“人设就像滤镜，开太猛的自拍，朋友见面都认不出。”问“为什么不接爆款综艺”，他答：“那种节目要演‘我很放松’，太累了，我还是喜欢演‘我本来就这样’。”
每一句都不狠，但都扎在点上。
周野偷偷竖大拇指，导演频频点头，连录音笔都多录了十分钟。
直到助理进来提醒茶歇，录制才暂时中断。
江屿起身活动肩膀，周野立刻凑上来，塞给他一包小熊饼干：“你刚才那句‘滤镜人设’绝了，导演说要剪成预告片开头。”
“真这么好？”江屿拆开包装，往嘴里扔了两块。
“何止。”周野压低声音，“你知道刚才那段能火成什么样吗？现在观众就烦那些硬凹‘真实感’的，你倒好，啥也不凹，往那儿一坐，真实感自己往上扑。”
江屿嚼着饼干，含糊问：“我没说错什么吧？比如得罪谁？”
“得罪谁？”周野笑出声，“你连踩八个坑，结果全被你变成段子跳过去了。你要是在别的节目说这些，早就被剪成‘内涵同行’上热搜了。”
江屿没接话。
他知道为什么没被剪歪——因为他说的每句话都带着笑，语气轻松，像在聊天气。讽刺藏在玩笑里，但不伤人。这种分寸感，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但他没多想。
随缘嘛，想到哪说到哪。
休息结束，录制继续。
这次导演换了角度：“江老师，你觉得为什么有些人努力很久还是不红？”
问题有点沉重，气氛微微一沉。
江屿咬了下嘴唇，没急着答。他喝了口水，目光扫过茶几上的泡面桶，忽然说：“我以前住的地方楼下有家煎饼摊，老板每天五点起床，风雨无阻，手艺也好，可生意一直不温不火。隔壁新开的店，老板天天直播‘家人们谁懂啊’，一个月就火了。”
他顿了顿：“不是他不努力，是时代变了。现在大家不只看东西好不好，更看有没有‘故事’。”
导演若有所思：“所以你觉得，红不红和努力关系不大？”
“有关系。”江屿摇头，“但不是直接关系。努力是基础，但能不能被人看见，还得看运气，看时机，看有没有人愿意讲你的故事。”
这话一出，屋里安静了几秒。
不是冷场，是被戳中了。
周野低头抠手指，导演盯着笔记本发呆。连摄像机都好像放缓了转动速度。
江屿自己也愣了下。
他说完才意识到，这话说得太通透了，不像他平时的风格。但他没解释，只是笑了笑：“当然，我这人最擅长的还是等时机。”
“你等什么时机？”导演问。
“缘分到了，自然就知道了。”他答。
录制结束时，导演握着他的手不肯放：“江老师，您这状态太适合我们节目了，下一期还能来吗？”
“再说吧。”江屿笑了笑，“我这人不预约未来。”
走出居民楼，天已经擦黑。江屿把卫衣脱下来递给周野：“还你。”
“留着吧。”周野摆手，“我看你就适合穿别人的衣服，有种‘临时登场’的宿命感。”
江屿没推辞，把衣服塞进背包。
周野跟着走了几步，忽然问：“你今天这些话，真是临场想的？”
“不然呢？”江屿反问。
“太准了。”周野皱眉，“每一句都卡在观众笑点和思考点中间，像……像有人帮你调过参数。”
江屿笑了：“要不你猜，我是不是外星人派来观察地球综艺生态的？”
周野翻白眼：“少扯，你要是外星人，早被解剖了，谁留着你上慢综艺。”
两人走到路口，江屿准备打车。
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
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是林飒发的消息：“导演组刚联系我，说今天录制效果炸了，剪辑师笑到暂停三次。”
江屿没回。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抬头看了眼天空。云层裂开一道缝，露出一角晚霞。
他忽然觉得，今天这阵风，吹得还挺顺。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