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茶香的手落了下来,小满闭眼,吓得缩起了脖子,心里想的却是,他不后悔。
他讨厌这样的娘......
没有等到预期的疼。
苏瑶轻轻弹了他的额头一下。
“你讨厌娘,娘不讨厌你。”
小满攥紧衣角,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苏瑶轻轻擦拭他脸上糊满的泪水,指尖微微颤抖。
她可怜的儿啊,到底是被那穿越女欺负了多少次,才会看她抬手就吓成这样?
“娘疯着的这几年,做了许多让你寒心的事,如今,我痊愈了,我会好好补偿你,你信娘一次好不好?”
小满看着苏瑶真挚的眼神,想起了娘没疯时搂着他唱童谣哄他入眠的场景,但很快,又被娘疯后,指着他鼻子骂他小白眼取代。
两种画面交织,小满表情由茫然转为痛苦,他不知哪个是真。
苏瑶不忍看儿子如此纠结,吸了吸鼻子,强扯出一抹笑来。
“不急,娘等你发现。”儿子等了她三年,她等等儿子怎么了!
小满嘴唇嗫嚅,小脚向前移了一点,赵飞燕忙开口打断。
“想必表嫂得了信儿,知道表哥打了胜仗,才表现的这般反常......”
苏瑶看儿子的眼满是宠溺,看赵玉燕就是冷眼看猴儿。
赵玉燕被她看得噎了下,见苏瑶不接茬,低头对着小满流泪道:
“傻孩子,姨母知道你盼着你娘快些好,可你娘这些年做的那些事......唉,现在突然这么亲热,也无非是知道你爹打了胜仗,她想得些好处,姨母是怕你空欢喜一场,又伤着心.....”
小满如遭雷劈。
说要给他做茶糕是假的!
说等他也是假的!
都是假的!!!
她就是想在爹那邀功,利用自己!
“我们之间的确有人反常——但不是我。”苏瑶缓缓站起身,玉链叮当响。
“赵姑娘,你敢对着银子发誓吗,你对我儿全然真心,若有半点掺假,你后半生一贫如洗要饭都吃不到热乎的?”
“我——”赵玉燕咬牙,好个毒妇,竟然让她用银子发誓......她不怕以命立誓,以钱......还真不敢。
“我就不信,你敢以你最宝贵的事物发誓?”赵玉燕反问。
苏瑶面不改色举起三根手指。
“我以崔百里今生、来世、来世的来世起誓,若我有半句虚言,便让崔百里今生瘫瘸、来世为猪、永世不得轮回!!!”
恶诅掷地,满室死寂。
赵玉燕脸色煞白倒退半步,小满的抽噎卡在喉头,眼神恍惚。
穿堂风过,门外戎装男人手背青筋暴起,玄铁甲胄沾着塞外黄沙,似那弑神的煞。
不知听了多久。
“你......诅咒表哥?”
“我最宝贵的东西就是崔百里,用他起誓有问题吗?”
她最好的年华都在陪老色痞打拼,拿他起誓,苏瑶心安理得。
“有本事你用你自己起誓!”
“赵姑娘,你管家做假账丢了魂,还是放印子钱失了智?起誓有用,要崔百里这样的武将干嘛?将边境百姓聚集在一起对天发誓,足以让鞑靼退兵!”
做假账......放印子钱......赵玉燕喉咙瞬间被堵住,说不出话。
“你这疯妇!”金枝站了出来。
“疯比蠢强。”
赵玉燕比她先一步看到进来的男人,挡住男人的视线,手抓在苏瑶的手腕上,用力一扯——
苏瑶被她拽得晃了下,来不及看是哪个混账进屋不关门招来满室寒风,就见赵玉燕向后倒去。
赵玉燕假意被苏瑶推倒,算准了角度欲跌入崔百里怀中。
崔百里面无表情退后一步,衣角纹丝不动。
赵玉燕没留神一脚踩在糕饼碎上,鞋子一滑,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苏瑶垂首不语,心中冷笑,假戏真做了?活该。
崔百里这死鬼,倒是一如既往铁石心肠。
明明上前一步就能软玉温香,偏要冷眼旁观。
赵玉燕倒在地上偷瞄苏百里,见他没有要搀扶自己的意思,发出一声隐忍啜泣,强行阻断那二人相望。
“姨母!”小满冲出来。
本想抱住赵玉燕,奈何太胖,把赵玉燕冲出去两步,纤腰狠狠撞在了粗木桌角,赵玉燕闷声,脸都疼抽抽了。
苏瑶瞥到崔百里眼神凝固,震惊地看着冲过来的球,满脸写着“这是我儿子?!”
苏瑶看在眼里,怒在心头。
儿子这样怪谁?他什么表情!
小满看多了个人,吓得不轻,朝赵玉燕的怀里扎了去。
“姨母!熊,有熊......”
赵玉燕好容易站稳,被小满这一撞,刚直起来的腰又戳在了桌角上,疼得冷汗直流,音调颤抖。
“小满......他是....你爹。”
小满浑身一颤,别过脸,把头埋在赵玉燕怀里。
“他不是我爹!我爹没这么多毛......”
急行三日,崔百里身上的玄铁甲尚未卸去,本就比常人高上半截,被这几十斤的战甲衬得更显魁梧,看在小满眼里像座山。
端正威严的轮廓被半尺长的络腮胡遮得严严实实,胡茬上挂着霜,动一下战甲叮当响似兽鸣——这不就是熊吗?
见崔百里被儿子认成了熊,表情震惊里透着一丝憋屈,苏瑶那股憋了三年的火气奇异地散了些,幸灾乐祸道:
“将军不如先去刮个胡子?”
“她说的对......没胡子的才是爹。”小满怯生生附和。
苏瑶嘴角微翘,托这头熊的衬托,她这个疯娘倒没那么惹儿子厌了。
谁让他一年不回家?儿子不认识他了,啧。
赵玉燕见这一家三口眉来眼去的,指尖陷入掌心发出一声低吁,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没人留意,她被苏瑶“推”趴下的事吗?
金枝瞥见赵玉燕递过来的眼色,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指向苏瑶:
“夫人,小姐素日待你不薄,你怎能推搡她?”
“无妨......表嫂她久病缠身,不认人了,我不怪她。”赵玉燕弱柳扶风擦拭眼角。
“你怎么说?”崔百里看向苏瑶,语气浅淡。
“我没推她!”
苏瑶嗤了声。
“笑什么?”崔百里蹙眉。
“笑你是猪!”
崔百里下颌线陡然绷紧,战甲下摆唰地荡开。
小满好容易鼓起勇气,试图在山熊精脸上找寻爹的痕迹,被他一凶又把头缩回去了,娘说的不对,猪没那么凶......
众人噤若寒蝉,唯有苏瑶懒得看他——猪就是猪,发脾气有什么可怕的?
不过是只愤怒的猪,而已。
她当初骑着他让他喊自己姐姐时,屋里这些人还没进都尉府呢......
少见多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