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张兰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僵掉。
三秒后。
“陈!不!凡!”
张兰气得浑身发抖,眼睛瞬间就红了。
“你是不是疯了?!你把人家黄花大闺女给拐回来了?!”
“你这是犯罪!!”
她环视一圈,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墙角那根烧火棍,一个箭步冲过去抄在手里。
“我今天非打死你这个无法无天的小畜生!”
眼看烧火棍就要落在陈不凡身上,周彩彩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尖叫一声,张开双臂就挡在了陈不凡面前。
“阿姨!别打他!别打!”
她吓得眼泪都出来了,语无伦次地解释:“不是他拐我……是我……我自愿的!”
烧火棍在离她额头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下。
张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把烧火棍“当啷”一声扔在地上。
“自愿的?傻姑娘啊!”
她上前拉住周彩彩的手,心疼得不行,“你就是被我家这混小子给骗了!”
她长长叹了口气。
“唉……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
“姑娘,你别怕。既然进了我陈家的门,我就不能让你受了委屈。”
“明天!明天我就去打听大王庄怎么走,我亲自上你家赔罪!该有的彩礼,该办的酒席,我们家一样都不会少!”
周彩彩听着这话,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她想起了昨天刚到李家的时候,李卫国他妈,张口闭口,就是“乡下丫头”“穷亲戚”,眼里非常的嫌弃。
可是她明明记得,小时候爹妈跟她提过,这门娃娃亲,是因为当年李卫国他爹妈下放,在乡下快饿死的时候,被自己爹妈救了一命,才定下的。
这是救命之恩啊!
他们怎么能……怎么能反过来看不起他们家呢?
周彩彩的心,涌起强烈的冲动。
这个叫陈不凡的男人虽然看起来有点愣,但心眼不坏。
他妈更是个顶好的人。
她好想跟他,好好过日子。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周彩彩心情更是七上八下。
她昨天在李家只待了大半天,已经足够看清那一家子人的嘴脸了。
李卫国他爸是轧钢厂的副厂长,他妈是街道办的主任,哥哥姐姐也都在不错的单位。
在他们眼里,自己这个乡下来的“未婚妻”,不过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物件。
他们家不好惹。
自己如果真的跟了陈不凡,李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她只能对着张兰飞快地编织着谎言。
“阿姨……我……我爹妈他们……他们最近农活忙,走不开。”
“而且……他们都知道我跟不凡哥的事儿,他们同意的。”
张兰脸上的热情稍稍褪去,换上了一抹惋惜。
“这样啊……那可真是太不巧了。”
她拍了拍周彩彩的手背,语气却更加坚定了。
“那没关系!姑娘你记着,下次给你爹妈捎信,一定要跟他们说,我们肯定要上门的!礼数不能废!”
“哎呀,你看我这脑子!”
张兰一拍大腿,“还没给你收拾住的地方呢!”
家里就这么一间房,儿子突然领回来个媳妇,这可怎么住?
连个像样的婚房都没有,太委屈人家姑娘了。
张兰狠狠瞪了陈不凡一眼,眼神里全是“你个小王八蛋惹出的好事”。
“你!别杵着了!跟我过来搭把手!”
陈不凡家的筒子楼,是厂里最早分的一批,格局简单粗暴。
一间大屋,承载了吃饭睡觉所有功能。
外面靠墙摆着一张小木床,是陈不凡的地铺。
小床上方,心灵手巧的张兰还搭了个简易的阁楼,堆放杂物,也能勉强睡个人。
张兰指挥着陈不凡,手脚麻利地把里屋收拾得干干净净,又从柜子里抱出崭新的被褥铺在床上。
“姑娘,今晚你睡这屋。”
她指着唯一的卧室,不容置喙地安排道。
周彩彩脸一下子就红了,连连摆手。
“不不不!阿姨,这怎么行!我睡外面……”
“什么你睡外面!”
张兰把眼一瞪,“你是新媳妇,哪有让你睡外面的道理!”
“我跟不凡睡外面就行。”
她又扭头看向陈不凡,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我可跟你说清楚了,陈不凡。虽然你们领了证,但在咱们家没摆酒席,没正式上门见过亲家之前,这婚就不算真的结!”
“你给我老实点,不许欺负人家姑娘!听见没有?”
陈不凡还能说什么,只能苦笑着点头。
“妈,我知道了。”
这是老一辈人的执拗。
……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
陈不凡顶着两个黑眼圈起了床。
昨晚,他睡在阁楼上,听着老妈在下面床上翻来覆去地叹气,自己也一夜没睡踏实。
他轻手轻脚地洗漱完,见周彩彩屋里的灯还暗着,便没去打扰。
跟同样早起的母亲打了声招呼,陈不凡抓了两个窝头,匆匆赶去化工厂上班。
作为操作工,陈不凡每天的工作就是顶着高温和碱性粉尘,保证生产线的正常运转。
“嘿!不凡!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一个膀大腰圆的工友路过,拿胳膊肘捅了捅他。
陈不凡回过神,笑了笑:“没什么。”
他正准备去换工作服,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激烈的争论声。
“……不行!完全不行!”
“请来的那几个高中生,说是厂里最有文化的几个人了!结果呢?对着那本说明书,跟看天书一样!这都三天了,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另一个稍显斯文的声音劝道:“老王,你别急嘛。这毕竟是洋文,他们没接触过也正常。七零年才恢复高考,这批高中生已经算是宝贝了。”
“宝贝?我看是活宝!”
王厂长气不打一处来。
“那台‘高压反应釜’可是我豁出老脸,从上面申请了好久才批下来的!花了大价钱!结果呢?现在就跟一堆废铁似的摆在那儿!全厂的生产效率都等着它提高呢!”
“要不……还是向上级打报告,申请请一位从国外回来的专家?或者……找个留过洋的大学生?”
“大学生?你知道现在一个大学生多金贵吗?更别说留过洋的!请他们来,一个月工资比我这个厂长都高!咱们厂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每一分钱都得掰成两半花!”
王厂长气急。
陈不凡站在原地,心头猛地一跳。
英文?说明书?
他会啊!
这简直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他不再犹豫,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