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源:


       苏棠欢一袭大红嫁衣,困倦地趴在喜床边。

婚床上的新婚夫君,昏迷不醒。

半梦半醒间,冰凉的后背忽被灼热的胸膛紧贴,一条长臂倏然将她紧箍。

吓得她抠住床边,羞愤欲哭,伸手去推后面健硕的男人:“不要……”

“胆子不小!”

低哑的声音在耳边低叱,钳住她手腕,向上一举,反身倾压于她身上,毫无顾忌的顺着她的玉颈寸寸深吻。

肆虐啄吸的触觉又酥又疼。

她忍不住小声呢喃:“您轻点,夏衫单薄,万一被人看见,我就完了……”

贵人轻嗤一声。

耳畔落下霸道的一句:“谁敢说什么?割了他的舌头!”

她被人打横抱起,进了侧间。

红幔落下,长长垂地,朦胧映出一双交颈缠绵的剪影。

实在无法承受地蜷起脚趾,徒劳地撑着他有力的腰肢,试图减轻那一阵阵有力的碰撞。

小手时不时触摸到他小腹下一枚月牙疤痕。

直至她脱力地摔在地上,身上吃痛,才猛然从梦中惊醒。

“娘子,您怎么了?”

小丫鬟环儿急忙扶起她。

苏棠欢手脚瘫软地起身,开始浑身冒冷汗,又是那场关于她未来结局的梦!

七个月前。

她爹娘行商途中不幸遭遇匪徒,被劫财杀人。

一夜之间,叔伯将田地店铺尽数霸占,十六岁的苏棠欢成了砧板上待宰的肉。

所幸,高嫁的姑母及时派人赶到,将她接到荥阳,以表小姐的身份住进了阀门望族。

一个月前。

姑母哭着拉着她的手,说大师算出,唯有她冲喜,重病在床的表哥才有救。

并许诺表哥若病亡,她想离开,就帮她找一个好婆家,还给她丰厚嫁妆,保她一生无忧。

为报恩,苏棠欢应允冲喜。

从那时起,她每日都深受同一个梦魇困扰。

初期是零零散散的香艳碎梦,婚期越临近,梦就越发完整。

直至冲喜前一夜的梦境中,她终于看清了整件事。

从新婚当夜表哥暴毙开始。

姑母翻脸,怨她克死二郎,将她与灵柩关了整整一个月,令她无路可逃。

她以为,乖乖熬过表兄的守孝期,待姑母消气,求她放自己自由。

谁知……

姑父忽被撸了官职,姑母竟给她下药,将她送上贵人的床当玩物。

床笫之间,矜贵的贵人痴迷她的身子。

她竟以为贵人有点喜欢她,想求贵人救她。

谁知,姑母告诉她,贵人正与郡望之家清河崔氏议亲,骂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之后,姑母嫌弃她,休了她,还不放她走。

把她送到不同贵人的榻上,榨干她最后价值,将她折磨至死。

……

苏棠欢一个激灵。

扭头朝大红罗帐看去,鸳鸯锦被下躺着的,正是今晚将死的表哥!

她赶紧提起精神,走近床边,掀开红帐,小心翼翼查看表哥。

双眼紧闭,一脸死气。

壮胆伸手在他鼻息下探了探,气若游丝,倏然缩手。

一会儿,姑母就会带人过来,刚好表哥咽了气。

再不逃,就没机会了。

可她能往哪里逃?

黑户孤女最终的下场会比梦境中的遭遇还要惨。

苏棠欢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

也许,唯有他可以救她。

她回头看看环儿。

环儿是郑府的家生子,待她好却不敢冒险透露自己的想法。

苏棠欢拉起环儿的手,软软道:“环儿,你向姑母禀报下,就说表哥很好,让她安心接待宾客,这里有我呢。”

环儿点头:“好。”

“我想给表哥准备一碗人参鱼松粥,等他醒了垫垫肚子,才好喝药。若姑母许了,你去吩咐厨房备来。”

环儿担心她。

“给您也做碗面吧?您一天没吃东西了,神色有些不好。”

苏棠欢鼻尖微酸。

低垂眼帘,松开手,转身走到床边,假装温柔地替表哥掖被子。

轻轻道:“好的,谢谢环儿。”

环儿觉得她情绪不对,可又不知哪里不对。

待环儿离开,苏棠欢迅速关上房门。

一边脱掉层层叠叠的嫁衣,套上件月白棉布对襟常服,边系衣带,边四处查看。

她唯剩的五百两银票被姑母收了,如今身无分文。

逃跑需要钱啊。

苏棠欢疾步到妆台前,将新婚头冠上的珍珠扒下来。

打开妆匣子,将最里面唯一一对真金簪尾折起,变成小小的一块,与珍珠一块用手绢包起来,塞进短袄的内袋。

房间的后窗又高又小,踮起脚才能够到。

她拖把椅子,踩上去推窗,幸好窗没封。

费力爬上去,伸头往下看,窗外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咬牙闭眼纵身一跳。

双脚落地一软,双膝重重跪地,痛得浑身战栗。

顾不上哭,爬起来,一瘸一拐地钻进矮灌木丛中,奋力往后花园方向跑。

幸好下人们都在前院服侍婚宴的宾客,后花园没有人。

苏棠欢不要命的狂奔,到了抄手游廊,再穿过中间的月门,进入西跨院,外围的墙下有个隐蔽的狗洞。

她欣喜若狂。

忽然,一阵脚步声响起。

一群人挑着几盏灯,拥着姑母从游廊走来,她赶紧躲在假山后。

姑母脚步很急:“二郎都什么情况了,还能喝粥?她服侍二郎这么久了,都不知照顾人吗?真不让人省心的东西。”

苏棠欢心急如焚。

本想让环儿拖住姑母,眼下是失败了,姑母很快就会发现自己跑了。

环儿小跑跟在后面,为苏棠欢说话:“二少奶奶照顾得挺好的,但她一天没吃东西了,也饿了啊。”

姑母回手就是一巴掌。

“让你跟着她是照顾她吃喝的吗?我让你寸步不离盯着她,万一二郎没了,冥婚新娘出什么差池,你就投缳陪二郎去吧!”

环儿捂着脸,吓得不敢哭出声。

苏棠欢心惊。

原来姑母早就预知二郎不行了,所以逼着她今日冲喜,万一人死了,让她以冥妻行婚礼啊!

郑苏氏,你可真狠啊!

用完她又要糟践她。

苏棠欢看一眼环儿可怜的样子,可她自身难保,谁也救不了。

等他们一群人走了,苏棠欢没命地朝狗洞狂奔。

她刚扒拉开杂草,就听见身后一阵叫喊,“二公子殁了!”

府里顿时乱成一团。

“快快,准备好的殇仪物件都挂起来。”

“哎呀,二少奶奶不见了,赶紧找,可不能让人跑了!”

“快找,跑不远的。”

苏棠欢吓得手脚并用爬出狗洞。

狗洞外,是郑府与纪太傅府的高墙间夹道。

她想求救的正是纪太傅的亲兄长、忠勇侯世子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