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线有点像,但还是与梦中贵人有些不一样。
贵人声音同样低哑,但在床上与她做尽羞羞事时,总是透着一丝戏谑,甚至会调情两句,不像这位冷清如冰,拒人以千里之外。
苏棠欢暗暗松口气。
摇头:“奴家不求财,不求名分,只求腹中孩儿为他爹磕个头,让孩儿尽尽孝。”
那人声调骤然掐了尖,又寒了几分:“腹中孩儿?”
深幽的眼眸盯着她扁扁的肚子,恨不得戳个窟窿。
胆敢污蔑亡兄名声!
纪衍强压怒火,语调冰冷:“何时怀上的?”
苏棠欢抽泣。
“六个月前,奴家从老家入长安,巧遇奄奄一息的世子,便将他带到我暂住的地方救治,他告诉奴家他是纪世子。”
反正他失踪了半年,遇到纪远前人就死了,她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
至于万一姑母找来……
那半年时间,再想办法囫囵圆过去,总之暂时不能暴露自己身份。
纪衍蹙眉,眸底微动。
六个月前。
救他的人怎会是个女骗子?
他不动声色:“萍水相逢,这么快就有孩子了?”
苏棠欢脸微红:“倒……没太快,孩子才一个月。”
被纪衍犀利的眼光盯着,背脊冒冷汗。
语调期期艾艾:“奴家与世子相处仅六个月,但那是奴家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纪世子是奴家见过最好、最贴心的儿郎。”
纪衍眼皮一翻。
冷笑。
演!
他与兄长乃孪生。
但,世人无人知道。
从五年前起,兄长与他就是同一人!
五年前,父亲不幸战死,远在长安的母亲闻讯,心悸发作,晕厥好几次。
谁知,仅过半个月,长兄因重伤不幸过世。
纪衍为安抚患有心悸的母亲、同时稳住纪家军以威慑敌人,他对外宣称少将军受重伤昏迷不醒,由他暂时接管纪家军。
他悄悄安葬了兄长,不久,对外宣称世子已康复。
从此,他一人分饰二角,‘纪远’对外宣称脸上有伤,从此戴着一张金色面具,继续冲锋陷阵。
纪衍继续在军帐内当军师。
此事,只有跟随他的几名心腹知晓。
圣上忽命他回京任太子太傅,并命他暗查一件大案。
如此,他便分身乏术,自己没办法让身为将军的‘兄长’继续在一起。
思虑周全后决定趁着母亲五十大寿之际,让‘兄长’先回京。
待他也回京后,‘兄弟俩’陪母亲过完大寿。
他护在母亲身边,确保母亲不会伤心过度,再寻机让‘兄长’病逝。
谁知,竟有人在途中对‘兄长’痛下杀手,打他个措手不及。
为不让有心人瞧出端倪,纪衍只能带‘兄长’的尸体返回家中。
纪衍冷睨装模作样的少女。
少女避开他的目光,泪眸看向兄长画像,深情款款,面露爱慕之意。
“奴家仰慕世子英武非凡,世子爱奴家温柔小意。我们两情相悦,情到深处,立下山盟海誓。”
语调愈发柔婉:“世子伤好后,留下他的印信为聘,说先回家禀报母亲后,风风光光地迎娶奴家。”
苏棠欢泪眼婆娑:“谁知……他这一去就天人两隔了啊。要知道世子再次遇险,奴家说什么都不会让世子先走的啊。”
印信?
纪衍冷面覆霜,拇指摩擦着玉扳指。
都快擦出火花星子了。
没错。
‘兄长’返回长安途中,中了埋伏受了伤,掉下悬崖的激流中,后被冲上岸,因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迷糊间有人替他包扎好头上伤口,那双手柔软无骨,身上散发着淡淡香味,他猜想是名女子。
但天太黑,他有些神志不清。
便将长兄的印信给她,想让她带着印信去纪府报信。
纪府的人看到印信定会赶来寻他,可话没说出口,就失去了知觉。
谁知,那女子一去不返。
若不是他命大,艰难的活了下来,如今,他早成一堆白骨了。
先不说眼前女子是不是救他的人,但以印信为聘,风光求娶,还怀有身孕?
还能再瞎扯一些吗?
满嘴谎言!
纪衍目光凉凉地睇向女人。
玄袍一撩,端正落座。
“印信何在?”
苏棠欢早有准备:“奴家惊闻世子薨逝,急忙来寻,印信落在家中。”
纪衍冷冷地看着女骗子。
回想那晚,那女子能在黑灯瞎火的密林中,克制恐惧救他,品行一定不错。
为自己上药的那双柔软的手,小心翼翼,却很熟练,包扎伤口用的是手绢,但像是懂得包扎术。
那样仁心仁德的女子,怎可能是眼前这个满嘴谎言、狡黠的女骗子?
定是救他的少女闲聊时说了一嘴印信之事,被女骗子听了去。
不知,救他的女子如今在哪?
纪衍淡淡吩咐。
“来人,丢出去。”
下人正想动手,忽闻妇人哭天抢地的声音。
“远儿的未亡人在哪?在哪啊?快让我瞧瞧。”
纪夫人颤颤巍巍地被丫鬟婆子搀扶着赶来。
纪衍蹙眉。
冷冷地瞪向下人,奴仆们被他看得脖颈一阵阵发凉。
这种劲爆消息自然传得快啊,有好喜功者早就奔进内堂报信去了。
苏棠欢见到救星,爬起来就朝纪夫人奔过去,一把抱住纪夫人的腰肢。
扑通跪下,整个人蹭进人家怀里,哭喊着:“母亲,儿媳带着您孙儿给您磕头了。”
纪衍火冒三丈。
这就喊上母亲了?
厚颜无耻!
纪夫人被母亲、儿媳、孙儿三声喊得满心热乎起来,一下填满了她那颗痛失长子被挖空的心肝儿。
她终于有媳妇孙儿了!
纪夫人激动得老泪纵横,去扶苏棠欢的小手:“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
一摸苏棠欢的小手冰凉,这才注意到她衣裙都湿透了,惊呼:“天爷啊,你怎么浑身湿透了啊?还有这么多泥泞。”
苏棠欢刚想解释,为见大郎最后一面,冒着大雨赶来,还没开口……
纪夫人顾不得她身上又脏又湿,将人一把搂进怀里:“好孩子啊,你为见大郎最后一面,命都不要了吗?真是让为娘心疼啊。”
苏棠欢感受到纪夫人怀里的温暖,有些内疚。
苏棠欢想要拖时间,暂避风头,躲过郑府的追捕。
若能哄得太傅大人帮她弄到户籍便好,实在不行,待她养精蓄锐,再寻思逃亡之法。
她忍不住伸手回抱纪夫人,泪流满面,单薄的身子微微战栗,表情怯怯。
“纪夫人,唤您母亲是我唐突了……”
纪夫人斩钉截铁:“不,就唤我母亲。”
纪衍被气笑。
愤然望天。
胆敢骗他母亲,该千刀万剐!
纪夫人含泪怒斥:“你们都呆愣着做甚?赶紧扶着大少奶奶去我院子沐浴更衣,烧姜糖水给大少奶奶驱寒。”
一声大少奶奶,下人们看苏棠欢的眼神齐刷刷变了,立马忙开了。
婆子们奔进内院准备沐浴汤,丫鬟搀扶苏棠欢往里带。
苏棠欢路过纪衍身边,被他一双冷冷的冰刀眼一通扫射,恨不得将她戳成马蜂窝。
她加快脚步。
纪太傅好可怕!
瞧着很不好糊弄啊。
丫鬟见她脚步踉跄,忙扶住她:“大少奶奶仔细滑倒。”
苏棠欢心里千回百转。
眼下,容不得她谋算什么,唯有抓住纪夫人,走一步看一步。
实在不行……
借种为纪远留后,总比被姑母送给一个又一个男人当玩物强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