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每一粒沙子都染成了凝固的血色。
风,停了。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着石碑前的每一个人,只有骆驼偶尔不安地喷着响鼻,打碎这片凝滞的空气。
“不行!绝对不能再往前走了!”
安力满的声音干哑,尖锐,像被钝刀子割破的羊皮。
他那张被风沙雕刻出无数沟壑的脸,此刻失去了所有血色,只剩下土一样的灰败。他整个人都在抖,不是因为冷,而是源于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恐惧。他连连后退,枯瘦的手掌在身前胡乱地挥舞,仿佛要拍开什么无形的鬼魅。
“魔鬼虫子……那是会吃掉人灵魂的魔鬼!”
他的牙齿在打颤,每一个字都带着磕碰的杂音。
“老汉我……我带你们走了这么多天,钱也赚够了,这条命可还想留着回家见我的小羊羔呢!我们必须绕路!现在就绕路!”
胡八一没有说话。
他只是死死盯着石碑上那些扭曲的象形文字,眼角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着。他胆子大,可那是在面对粽子、面对机关的时候。石碑上描述的东西,已经超出了盗墓经验的范畴,进入了神话与诅咒的领域。
安力满这个在沙漠里滚了一辈子的老江湖,他的恐惧是最有分量的警示。
那不是对危险的预判,而是对死亡的本能回避。
胡八一抬起头,视线越过众人,望向那条需要多耗费十天路程的绕行路线。黄沙漫漫,无边无际,通向未知的远方。然后,他又回头看了看眼前这座被黄沙半掩的遗迹,那里同样通向未知,但却是一种散发着不祥与腐朽气息的未知。
他沉重地开口,声音有些发涩。
“老胡觉得安力满大叔说得有道理,未知的危险太大,我们没必要去冒这个险。”
这句话,几乎就是最终的定论。
王胖子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连胡八一都这么说了,那这鬼地方肯定不能再闯了。
然而,一个声音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不大。
却异常坚定。
“不能绕路。”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陈凡身上。
他站在那里,身形笔直,表情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与周围紧张惶恐的气氛格格不入。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线勾勒出他的侧脸轮廓,那双眼睛在阴影中,亮得惊人。
他没有理会众人惊愕的表情,而是走上前,伸出手指,轻轻拂过石碑上那些粗糙的刻痕。
他的动作不快,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仿佛不是在触摸冰冷的石头,而是在解读一段尘封的历史。
“你们想,这块石碑为什么会立在这里?”
他的声音,冷静地在众人耳边响起,有一种强行将他们从恐慌中拽出来的力量。
“沙漠里立碑,只有两个目的。要么是墓碑,要么是指路碑。这块碑上没有死者的名字,却有路线的图腾,那它就是指路碑。”
陈凡转过身,迎着所有人的视线,继续分析。他的逻辑,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开始解剖众人心中那团名为“恐惧”的肿瘤。
“既然是指路碑,为什么又要刻上如此恐怖的警告?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他停顿了一下,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因为它不是为了吓退所有人。”
“它是为了‘指引’特定的人。筛选掉弱者、懦夫,只让那些有资格、有胆魄的人,沿着它指引的方向走下去。”
胡八一的瞳孔微微一缩。
陈凡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的迷雾。
“所谓的‘沙海魔虫’,根本不是什么吃掉灵魂的魔鬼。”陈凡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自信,“极有可能,就是我们出发前,雪莉杨给的资料里提到的,那片磁山区域里的某种强大变异生物。一种因为特殊环境而进化出的,超出我们常识的生物!”
他伸手指着遗迹深处。
“而这片遗迹,恰恰是通往磁山的一条被历史遗忘的近路!”
“这……”胡八一和王胖子面面相觑,他们被陈凡这番大胆的推论给震住了。
安力满却依旧无法接受,他哆嗦着嘴唇,还想反驳:“可……可是,那传说……”
“传说?”
陈凡打断了他,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安力满大叔,我们现在面临的,不是传说!是现实!”
“绕路!”
陈凡向前踏出一步,气势迫人。
“意味着我们要在茫茫沙海中多走至少十天!十天!我们的水还够吗?食物呢?骆驼能撑得住吗?多走十天,遭遇沙暴的可能性会增加多少?在没有参照物的沙漠里迷路了,又该怎么办?”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众人的心口。
刚刚还觉得安全的绕路方案,在陈凡的剖析下,瞬间变得危机四伏,充满了缓慢走向死亡的绝望感。
“而走这里。”
陈凡的手,坚定地指向那座死寂的古城遗迹。
“虽然会直面所谓的‘魔虫’,但危险是已知的,目标是明确的。我们有枪,有装备,有准备!与其把命运交给变幻莫测的沙漠,我选择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
话音落下,再无人言语。
安力满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胡八一紧锁着眉头,陷入了剧烈的思想斗争。他知道,陈凡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从逻辑上,无懈可击。
可他多年的经验,他身体的本能,依然在对那片遗迹发出强烈的警报。
最终,打破僵局的,是雪莉杨。
她一直安静地听着,此刻,她走到了陈凡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看着陈凡那双在暮色中依旧闪烁着自信光芒的眼睛。
“我同意陈凡的看法。”
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力量。
“探险本就是与危险为伴,我相信他的判断。”
有了雪莉杨的支持,天平彻底倾斜。
胡八一抬起头,看了看陈凡,又看了看雪莉杨,最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好!那就闯他娘的龙潭虎穴!”
王胖子见状,立刻一拍胸脯,把工兵铲往肩上一扛。
“没错!听陈爷的!不就是虫子嘛,胖爷我一把火给它做成铁板烧!”
只剩下安力满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脸色比哭还难看。
“你们……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不要命了……”
雪莉杨从口袋里又掏出一沓美金,递到他面前。
“大叔,这是预付的酬劳。只要能带我们走出去,还有三倍。”
看着那沓厚厚的钞票,安力满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恐惧与贪婪在他的眼中交战,最终,后者还是占据了上风。
他唉声叹气地接过钱,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嘴里嘟囔着:“真主保佑……我的小羊羔可不能没有阿爸……”
团队,最终在陈凡的力排众议下,做出了抉择。
他们放弃了那条看似安稳,实则充满了慢性死亡风险的绕路方案。
他们选择了最直接,也最危险的道路。
迎着沉入地平线的最后一丝光亮,一行人牵着骆驼,毅然决然地踏入了那片被女王诅咒了千年的未知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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