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要塞的内部结构，远比他们从图纸上看到的要复杂百倍。
与其说是一座地下堡垒，不如说是一头匍匐在地壳深处的钢铁巨兽，它的食道便是这些交错纵横的幽深通道，而那不计其数的房间，则是它消化血肉的脏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铁锈、硝烟和腐朽尸骸混合在一起的怪味，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晃动，只能照亮前方十米左右的距离，更远处则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吞噬。
脚下是厚厚的积灰，混合着碎裂的骨片，每一次落足，都会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这声音在这死寂到连回音都显得吝啬的环境里，被无限放大，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
“他娘的！”
王胖子一脚踢开一个挡路的日军钢盔，那锈蚀的金属块在地面上翻滚着，发出一连串空洞的“哐当”声，最终滚进了一旁的黑暗里。
“这帮小鬼子是属耗子的吗？把这牛心山都快掏空了，这得是多大的工程量？”
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大腿，不耐烦地啐了一口。
“咱们跟没头苍蝇似的转了快半小时了，除了骨头架子就是这些破铜烂铁，连根毛都没找着，那狗日的大金国古墓到底藏在哪儿？”
胡八一没有作声，但他紧锁的眉头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手里的罗盘指针像是喝醉了酒，疯狂地打着转，毫无规律可言。这座要塞完全是现代军事工程的产物，用钢筋混凝土强行改变了地下的结构，山体的自然脉络被彻底切断，别说什么风水格局，连最基本的生气流向都已紊乱不堪。
他的寻龙诀，在这里彻底失了效。
英子紧了紧手里的猎枪，警惕地环顾四周，一言不发，但额角的细汗也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绝望和烦躁的情绪，开始在队伍中悄然蔓延。
就在这时，一直走在最前面的陈凡，脚步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他站在一间堆满了弹药箱的仓库最深处，面对着一面与周围别无二致的混凝土墙壁，缓缓闭上了眼睛。
周遭的一切瞬间从他的世界里剥离。
王胖子的抱怨，胡八一沉重的呼吸，甚至连自己脚踩在骸骨上的声音，都消失了。
“气息感知”能力被催动到了极致。
在他的感知世界里，这片空间并非空无一物。空气中，飘荡着无数缕灰白色的稀薄气息，那是七十多年前，那些日军士兵死亡后不愿散去的执念与死气，它们如同尘埃，无处不在。
然而，就在眼前。
就在这面厚重的混凝土墙壁之后。
一缕极细，却黑如墨汁的能量，正顽强地渗透出来。
这股能量与周围的死气截然不同。
它更古老，更阴冷，带着一种发自幽冥地府的森然寒意，仿佛一条蛰伏在深渊中的毒蛇，正不经意间吐出了一小截信子。
就是这里！
陈凡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过。
“胡大哥，胖子，过来搭把手！”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肯定。
“这墙后面有东西！”
王胖子正自烦躁，闻言一脸的狐疑。
“凡子兄弟，你又咋知道的？你这鼻子是真比军犬都灵啊？这墙看着跟别处也没啥两样啊。”
“别废话，赶紧搬！”
胡八一低声呵斥了一句，人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经过之前种种，他对陈凡这种近乎玄学的直觉，已经建立起了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两人对视一眼，不再多言，立刻合力开始搬运那些堆在墙角的弹药箱。
这些木箱早已被地下的潮气侵蚀得不成样子，箱体外的铁皮包裹也锈迹斑斑，但里面的弹药和手雷却让它们的分量一点不轻。
一个，又一个。
沉重的弹药箱被挪开，发出一阵阵沉闷的声响。
当最后一个箱子被移开，整面墙壁彻底暴露在手电光下时，胡八一上前一步，从背后抽出工兵铲，用铲柄在墙角处轻轻敲击。
“咚。”
“咚。”
声音沉闷而厚实，是实心结构。
他眉头微皱，将敲击点缓缓下移。
“空……”
敲到墙壁与地面交界处的位置时，声音陡然一变，变得空洞，还带着一丝轻微的回响。
有戏！
胡八一眼神骤然一亮，立刻蹲下身，将手电筒的光柱聚焦在那一小片区域。
他用手指拂去厚厚的灰尘和碎石，一道被刻意掩盖过的细微缝隙，赫然出现在墙壁与地面的交界线上。
“找到了！”
胡八一精神大振，与王胖子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立刻拿出撬棍和工兵铲，对着那块区域一阵忙活。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一块经过伪装的水泥板被硬生生撬开。
一个黑漆漆的，斜着向下的洞口，出现在众人眼前。
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才能通过，边缘处还能看到用钢筋和木板加固过的痕迹。
这绝非天然形成，也和古墓本身的结构无关。
这是盗洞。
是日本人挖掘的盗洞。
胡八一蹲在洞口，用手电朝里面照了照，只能看到深不见底的黑暗和陡峭的坡度。一股比外界更加阴冷、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气流，从洞内缓缓涌出。
他的神情，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看来，日本人当年确实已经找到了古墓的入口，而且，他们很可能已经进去了。”
他缓缓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来时那条铺满了骸骨的通道，声音压得极低。
“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在里面碰上了什么东西，才落得个全军覆没，连消息都传不出去的下场。”
“这说明一点。”
胡八一的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古墓里的凶险，可能远超我们的想象。大家把精神都给我打起来，从现在开始，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未知的危险非但没有让这几人退缩，反而激起了这群摸金校尉骨子里那股与天斗、与地斗、与粽子斗的悍勇之气。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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