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正经那份措辞严厉、引经据典的清退报告，如同石沉大海，被业主委员会以“需进一步核实具体违规证据”、“需考虑租赁合同合法性”等官方辞藻暂时搁置。这无疑像一记闷拳打在棉花上，让郝正经憋屈得差点内伤。但他并未放弃，只是将明面上的攻势转为更长期的、更细致的“监控与证据收集”模式。他坚信，只要持续施压，这群乌合之众总会露出致命的马脚。
然而，“无序之徒”有限公司对此浑然不觉，或者说，即便觉察了也毫不在意。那场近乎“狂欢”的危机应对，不仅没有击垮他们，反而像一次奇异的“广告”，让他们的名声在某个特定的圈子里不胫而走。
那些常年感到被规整社会所排斥、灵魂深处渴望着打破点什么、或者单纯觉得上班如上坟的“异类”们，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灯塔的光，虽然这灯塔的光怪陆离，时而像迪斯科球，时而像爆炸的烟花。
于是，牛自在当初那个简陋的招聘帖下，留言开始诡异地增多。
“贵司还缺人吗？我能连续睡觉24小时不翻身，这算不算特殊技能？”
“精通八国语言，主要用于和家里的猫吵架并且赢。”
“简历附件是我的《论公司休息区沙发的最佳躺平角度及材质选择》论文，恳请指教。”
“请问，贵司支持远程办公吗？我在火星（心理意义上的）。”
牛自在刷着这些留言，乐得在吊床上直蹬腿：“看看！看看！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世界的希望在于奇葩！”
贾思维冷静地分析着数据：“根据留言IP分布和关键词频率，我们的知名度在‘躺平学’、‘反内耗’、‘行为艺术’及‘疑似无业游民’社群中呈指数级增长。潜在人力资源储备丰富，但质量方差极大。”
“要的就是方差大！”牛自在一跃而起，“平均值是平庸的温床！我们要的是极端值！是离群点！是能把这潭水搅得更浑的鲶鱼！哦不，是鲨鱼！电鳗！随便什么！”
他当即宣布：“启动新一轮招聘！我们要把‘无序’的事业发扬光大！”
但招聘流程显然不能走寻常路。牛自在否决了贾思维起草的、包含137道性格测试题和博弈论情境模拟的“超理性”招聘方案，也驳回了鲍爆提出的“应聘者需徒手榨榴莲汁并以汁液作画”的激情创意。
“我们得有自己的标准！”牛自在拍板，“一场能体现我们公司精髓的面试！”
面试日。办公室被刻意布置得……更乱了。程无序临时搞了几个激光灯，在房间里打出晃动的绿色光斑。鲍爆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个老旧的黑胶唱机，放着咿咿呀呀的戏曲唱片，声音时大时小。贾思维在平板电脑上实时生成着毫无意义的动态数据流。牛自在则穿着夏威夷花衬衫和人字拖，坐在一个巨大的懒人沙发上。
第一位应聘者，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厚厚一叠证书复印件。
“各位考官好，我是来应聘财务主管的。这是我的CPA、ACCA、CMA证书，这是我过去三年经手的项目回报率分析……”
牛自在打了个哈欠：“请问，如果公司规定，报销必须用发票折成纸飞机投递到指定区域，你如何确保财务合规？”
应聘者：“……您是在开玩笑吗？”
牛自在：“很遗憾，‘玩笑’是我们这里最严肃的事情之一。下一位！”
第二位应聘者，感情亢奋，语速极快。
“牛总是吧！久仰久仰！我的理念是‘颠覆式创新’、‘降维打击’、‘打造闭环生态’！只要我们联手，一定能实现IPO……”
鲍爆打断他：“等等，你先说说，怎么用一句话让投资人把我们赶出去？”
应聘者：“……展现我们的巨大潜力？”
程无序摇头：“不够‘无序’。下一位。”
第三位应聘者，是个看起来怯生生的小姑娘。
“我……我叫林小心……我来应聘……行政助理……”
贾思维推了推眼镜：“林小姐，你的简历显示你上一份工作是在图书馆，因‘长期默读导致读者普遍昏昏欲睡’而被劝退？”
林小心小声说：“我……我只是觉得安静很重要……”
牛自在来了兴趣：“那么，如果现在要求你，在十分钟内让这个办公室变得尽可能吵闹，你会怎么做？”
林小心看着满屋子的激光、戏曲声和奇怪的人，眼圈一红：“我……我做不到……对不起……”然后哭着跑掉了。
众人：“……”
连续几位应聘者都未能达到“无序”的标准，要么太正经，要么目的不纯，要么承受力太低。
就在大家有点审美疲劳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请进。”
门没开。
又敲了三下，节奏稳定。
鲍爆忍不住喊：“推门就行！没锁！”
门这才被推开。一个身材匀称、穿着运动服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口，表情有点拘谨，眼神却很亮。
“您好，我叫丁鼎。鼎然的鼎。我是来应聘……嗯，任何职位。”他的声音清晰，带着点运动员特有的干脆。
牛自在挑眉：“任何职位？为什么？”
丁鼎走进来，目光迅速而专业地扫过房间布局，尤其是在高处（吊灯、隔断顶端）多停留了几秒。“我看到你们的招聘帖，说这里‘无合同、无社保、无无聊’。我觉得前两点可以商量，但最后一点，我很感兴趣。”
贾思维提问：“丁先生，你的简历显示你是前国家体操队成员，因伤退役。你的技能与我们公司的业务关联性似乎不高？”
丁鼎笑了笑，突然助跑两步，轻盈地一跃，双手抓住办公室中央的隔断墙顶端，一个漂亮的引体向上，紧接着身体一荡，就像一只灵巧的猿猴，瞬间就荡到了三米开外的另一个工位隔板上，稳稳落地，无声无息。
整个办公室安静了一秒。
然后鲍爆爆发出欢呼：“哇靠！空中飞人？！”
程无序眼睛亮了：“这个移动方式效率很高！而且很酷！”
贾思维迅速在平板上记录：“身体协调性极佳，空间利用能力超出常人。潜在应用场景：取放高处物品、快速内部传递、突发性紧急规避……”
牛自在从懒人沙发上坐直了身体，饶有兴趣地问：“那么，丁鼎先生，我们的面试题是：如何用三句话激怒一个税务员？”
丁鼎想了想，认真回答：“第一句：您的发型真像我的高中数学老师，他去年因为做假账进去了。第二句：请问发票用蜡笔画的行吗？效果比打印的还好。第三句：别生气，要不我先给您表演个后空翻助助兴？”
“哈哈哈哈哈！”牛自在大笑起来，“后空翻！这个好！思维，记下来，以后跟税务局的沟通新方案！”
贾思维点头：“已记录。虽然激怒概率高达95%，但转移注意力的成功率也有78%。”
牛自在站起身，走到丁鼎面前，伸出手：“欢迎加入无序之徒，丁鼎同志！你的职位嘛……就叫‘空间动态优化师’怎么样？简称‘飞人’！”
丁鼎，或者说钉钉（牛自在已经迅速给他起了外号），握住牛自在的手，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谢谢！我很喜欢这个职位名。需要我现在优化一下哪里吗？”他说着，又瞄了一眼吊灯。
“不急不急！”牛自在搂着他的肩膀，“先来参加我们的迎新仪式！鲍爆，定制的‘我通过了无序面试’T恤呢？给钉钉同志来一件最大号的！思维，把他的名字录入系统，权限……嗯，就先开通天花板行走权限吧！”
就这样，凭借着独特的技能点和恰到好处的“无序”幽默感，前体操运动员丁鼎，成功通过了这场极其不靠谱的面试，成为了“无序之徒”的新成员。他的到来，无疑将为公司的物理空间带来全新的、动态的混乱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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