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纺织厂地下,黑暗、潮湿,弥漫着铁锈和霉腐的气味。
凯蜷缩在一段巨大的、锈蚀的排水管道深处。这里的灵子环境更加混乱,有效地掩盖了他的气息。
经过一段时间的喘息和竭力控制,他暂时压制住了体内那股疯狂的吞噬欲望。面部的虚面具停止了生长,覆盖了他鼻梁以上的部分,额顶微微隆起两个小角,但嘴巴和下颚还裸露着,保持着部分人类的特征。手部的利爪也无法收回。
他感受着自己诡异的状态:既是虚,又残存着清晰的意识和记忆。灵体内部,两种力量在激烈冲突,维持着一种危险的平衡。
‘怨念……’凯意识到,那股支撑他保持意识的力量,核心就是他死亡时的不甘与怨愤,以及之后产生的恐惧、愤怒等所有负面情绪。这些情绪仿佛成了他新生的“食粮”,而吞噬其他虚(或灵魂)则能补充最基础的灵子能量。
一种令人作呕的生存方式。
但别无选择。
外面暂时安静了,死神似乎已经离开。但他不敢出去。世界充满恶意,他无所适从。
就在他沉浸在自我厌弃和迷茫中时,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好奇和谨慎的灵压波动,如同轻柔的羽毛,轻轻触碰到了他感知的边缘。
非常弱小,但异常纯净,而且……控制得极好,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
不是死神!也不是虚!
凯瞬间警惕起来,猛地抬起头,红色瞳孔(被面具覆盖下的眼睛已经变色)在黑暗中如同两点鬼火,扫视着管道的入口方向。他压制住低吼的冲动,将身体缩进更深的阴影里。
那丝灵压似乎被他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瞬间缩了回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沉默。
只有水滴从管道壁渗落的声音。
过了很久,那丝灵压又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探了回来。这次,它没有直接触碰凯,而是像清风般萦绕在远处,传递来一种模糊的、没有恶意的意念。
‘……你……还好吗?’
一个细微的,带着少女怯生生感的声音,直接响在凯的感知里。
凯愣住了。交流?对方在尝试和他交流?
他犹豫着,尝试集中意识,将自己的一缕意念投递出去:‘……谁?’
他的“声音”沙哑而扭曲,带着虚的低沉嘶鸣感。
那边的灵压似乎又紧张地波动了一下,但没有逃走。过了一会儿,意念再次传来:‘我……我叫玲。我没有恶意……只是,看到你被死神追……’
‘……你看得到?’凯警惕地问。
‘嗯……我能感觉到很远的地方。’玲的意念稍微流畅了一些,‘你……你和别的虚不一样。你……你在害怕?’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凯紧绷的情绪。害怕?他当然害怕!变成怪物,被追杀,孤独一人……
但他没有承认,反而用一种防御性的冰冷回应:‘你不怕我?我可能是装的,为了引诱你,然后……吃了你。’他故意让意念中带上了一丝吞噬的欲望。
管道入口处的阴影里,传来一声极力压抑的惊呼。那丝灵压剧烈颤抖起来,显然被吓到了。
凯心中闪过一丝后悔。对方可能是唯一一个没有立刻攻击或逃离他的存在。
但很快,玲的意念又传了过来,虽然依旧带着恐惧,却多了一丝固执:‘……不,你刚才……没有想吃掉那只袭击你的虚。你只是……自卫。而且,你现在的‘声音’里……痛苦比恶意更多。’
她感知到的,远比凯想象的要多。
凯沉默了。这个叫玲的未知存在,有着可怕的洞察力。
‘……你想怎么样?’他最终问道,收敛了所有威胁之意,只留下疲惫和戒备。
‘我……我不知道。’玲似乎也很迷茫,‘我只是……好奇。而且,一个人……很孤单。’
孤单。这个词击中了凯。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黑暗的管道里,只有两种不同的灵压在微弱地交互着,试探着,如同黑暗中第一次相遇的两只小兽。
最终,凯再次传递出意念:‘……这里不安全。死神可能还会回来。’
‘嗯,我知道。’玲回应,‘你……你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我不知道。’
‘我知道一些地方……更隐蔽些。死神很少去。’玲犹豫地提议,‘你……需要帮忙吗?’
帮忙?一个陌生的、弱小的灵体,要帮助他这个危险的、被追杀的虚?
凯感到荒谬,但内心深处那一点点对“联系”的渴望,让他无法立刻拒绝。
‘……为什么?’他问。
玲思考了很久,才传来回答:‘……因为,你看起来……需要帮助。而且,你不一样。’
不一样。
就因为这模糊的“不一样”,她选择了冒险接触。
凯看着自己狰狞的利爪,感受着面具的冰冷。他是不一样,他是怪物。
但……或许,这是一丝机会?了解这个世界,寻找生存方式的机会?
他做出了决定。
‘……带路吧。’他的意念依旧冰冷,但那股拒人千里的意味减弱了,‘但别耍花样。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明确。
玲的灵压传来一阵如释重负又带着紧张的波动:‘嗯!跟我来!我知道一条路,很安全!’
一道娇小的、半透明的身影,在管道入口的微光中隐约一闪而过,然后小心翼翼地向着通道另一端飘去。
凯从藏身处钻出,迟疑了一下,最终收敛起所有不稳定的灵压,如同幽灵般,无声地跟了上去。
一前一后,两个被世界拒绝的灵魂,在这座城市的地下阴影中,开始了第一次同行。
黑暗的管道,仿佛通向未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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