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西乱葬岗回来时，日头已过正午，钟馗府的青石板路上还沾着晨露蒸发后的湿痕，院角的老桂树被风刮得落了满地花瓣，踩上去软绵绵的，却没半点暖意。钟灵抱着白璃留下的竹篮坐在廊下，指尖反复摩挲着竹篮边缘的刻纹——那是朵小小的莲花，和黑莲的形状截然不同，花瓣上刻着细微的狐纹，显然是白璃亲手雕的。
“还在想白璃的事？”钟馗走过去，将一件外袍披在她肩上。方才在圣坛，白璃魂体消散前的笑容总在他眼前晃，那缕钻进他体内的绿光还在经脉里流转，像团暖火，却暖不透心底的沉郁。
钟灵点点头，眼眶红红的：“她明明是妖，却拼了命保护我们……哥，她还能回来吗？”
“会的。”钟馗蹲下身，指尖碰了碰竹篮里的草药，那株忘忧草还新鲜着，叶片上的绿光未散，“狐妖修炼千年不易，魂体不会轻易消散，她只是暂时隐匿了气息，我们总能找到她。”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却没底。玄真子既然敢对千年狐妖下手，必然有恃无恐，眼下最要紧的，是弄清楚三百年前的旧案——母亲日记里提到的“篡改卷宗”，到底藏着多少秘密？唯有解开这个结，才能摸清玄真子的软肋。
“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去地府一趟。”钟馗起身，抓起案上的斩妖剑，剑鞘上的馗纹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昨夜被瘴气侵蚀的痕迹已淡了些，却仍残留着一丝阴冷，“孙乙会守在门外，有事随时喊他。”
钟灵拉住他的衣角，将那枚馗族玉佩塞进他手里：“带着这个，玉佩能感应邪气，要是遇到危险，它会提醒你。”
钟馗捏紧温润的玉佩，指尖传来熟悉的暖意，点了点头，转身快步出门。
地府的入口在长安城南的枯井里，井口萦绕着淡淡的阴气，往下望去漆黑一片，只有井底泛着幽蓝的光。钟馗纵身跃下，耳边风声呼啸，不过片刻便踏在了地府的青石板路上。街道两旁的鬼市还热闹着，牛头马面提着锁链押着亡魂往轮回殿走，黑白无常站在茶摊前喝茶，见了他都拱手行礼，眼神里却带着几分欲言又止——黑莲瘴气侵扰人间的事，地府早已传遍，只是十殿阎罗始终没发公文，底下的鬼差们也不敢多问。
“钟大人，崔判官在卷宗库等您。”一个小吏匆匆跑来，手里捧着个黑色的令牌，“这是禁书库的准入令，崔判官说，您要查的卷宗在最深处的‘密档阁’。”
钟馗接过令牌，令牌上刻着“地府密档”四个字，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他谢过小吏，径直往卷宗库走去。地府的卷宗库比人间的藏书楼大上十倍，一排排书架高耸入云，上面摆满了泛黄的卷宗，空气中飘着墨香和阴气混合的味道，呛得人喉咙发紧。
崔珏已经在密档阁门口等着了，穿着一身黑色官服，手里拿着个罗盘，罗盘的指针疯狂转动，显然是感应到了邪气。“大人，您来了。”他压低声音，引着钟馗走进密档阁，“里面的卷宗都是三百年前的旧档，玄真子当年篡改的，应该就在这里面。”
密档阁里光线昏暗，只有壁上的夜明珠发出微弱的光，照亮了书架上的标签。钟馗顺着标签找去，很快就找到了“大唐科举”的卷宗柜，柜门虚掩着，显然是崔珏提前打开的。他抽出一卷标着“天宝年间状元卷宗”的册子，纸页边缘已经发脆，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钟馗，字正南，京兆万年人，天宝年间状元”，字迹工整，却在“貌丑革职”四个字上有明显的涂改痕迹，墨迹比其他地方深些，显然是后来添上去的。
“这就是您当年的卷宗。”崔珏凑过来，指着涂改的地方，“我昨夜仔细查过，这涂改的墨迹里掺了天界的‘隐魂水’，能掩盖篡改的痕迹，若不是用地府的‘显形灯’照，根本看不出来。”他从怀里摸出一盏小巧的铜灯，点燃后，灯光泛着金色的光，照在涂改的地方，原本模糊的字迹渐渐清晰，露出底下的四个字——“才貌双全”。
钟馗的手指猛地攥紧卷宗，纸页被捏得发皱。他当年考中状元，金銮殿上，皇帝见他面生虬髯、相貌丑陋，当场斥他“貌丑不堪为官”，将他的状元身份革去，他一气之下撞柱而死，魂体被地府收容，赐封“赐福镇宅圣君”。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相貌的缘故，却没想到，竟是有人在卷宗上动了手脚！
“玄真子为什么要这么做？”钟馗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胸腔里的馗火开始躁动，经脉隐隐发烫。
崔珏叹了口气，又抽出一卷卷宗，上面标着“馗族灭族案”：“您看这个。三百年前，馗族被灭族的同一天，您正好考中状元。玄真子篡改您的卷宗，就是为了让您含冤而死，魂飞魄散——因为他知道，您是馗族的最后血脉，一旦您继承了馗火，他就再也无法夺取馗族的力量了。”
卷宗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画像，画的是馗族灭族的惨状：火光冲天，馗族子弟倒在血泊里，一个穿着天界神官服饰的人影站在尸堆上，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剑，剑上沾着血——正是玄真子！画像的角落有一行小字，是母亲的笔迹：“玄真子夺我族馗火，屠我族人，此仇不共戴天。”
钟馗的瞳孔猛地收缩，手指抚过画像上的血迹，仿佛能感受到当年的惨烈。他想起小时候，母亲抱着他躲在乱葬岗里，夜里总是哭着说“你父亲是英雄，他为了保护馗族，被奸人所害”，那时他不懂，现在终于明白了——父亲是被玄真子杀的，馗族是被玄真子灭的，他的冤死，也是玄真子一手策划的！
“还有更奇怪的。”崔珏突然压低声音，从怀里摸出一卷用红布包裹的卷宗，“这是我在禁书库最深处找到的，上面写着‘玄真子与天界清道夫协议’，您看……”
钟馗接过卷宗，打开红布，里面的纸页泛着诡异的黑色，字迹是用魂血写的，透着股阴森的气息。上面写着：“玄真子以三界魂体为引，助清道夫清除三界‘不纯’魂体，清道夫助玄真子夺取馗火，晋升三界之主。”
“清道夫是什么？”钟馗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在地下这么多年，从未听过这个名号。
崔珏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凝重：“禁书库里关于清道夫的记载很少，只说他们是天界的秘密组织，专门清除三界的‘异常’魂体，手段狠辣，连地府都不敢干涉。玄真子勾结他们，显然是早有预谋。”
钟馗握紧卷宗，指节泛白。玄真子不仅要夺取馗火，还要借助清道夫的力量统治三界，而黑莲瘴气，就是他们用来收集魂体的工具！西市的亡魂、被吞噬的妖物，都是他们的养料！
“大人，不好了！”一个鬼差突然冲进来，脸色惨白，“轮回殿出事了！好多亡魂被黑气缠住，无法入轮回，十殿阎罗正在召集阴兵，说是要去人间镇压瘴气！”
钟馗心里一沉，转身就往外走。轮回殿是地府的重地，亡魂无法入轮回，说明黑莲瘴气已经开始影响地府了！他刚走出密档阁，就见远处的轮回殿方向升起一股黑色的烟雾，烟雾中传来无数亡魂的惨叫声，和西市的哭声一模一样。
“大人，您看！”崔珏指着天空，只见地府的天空开始变得昏暗，原本泛着幽蓝的光渐渐被黑气笼罩，街道上的鬼差们开始慌乱起来，四处奔走。
钟馗握紧斩妖剑，刚要往轮回殿赶，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十殿阎罗穿着官服，神色严肃地走过来，为首的秦广王开口道：“钟馗，你可知罪？”
钟馗愣了愣：“我何罪之有？”
“你私自调查三百年前的旧案，还闯入禁书库，惊动了天界清道夫！”秦广王的声音带着几分严厉，“清道夫已经发来警告，若你再插手黑莲之事，他们将亲自出手，覆灭地府！”
钟馗的瞳孔猛地收缩。十殿阎罗竟然怕清道夫？难道他们早就知道玄真子的阴谋，却因为害怕清道夫而选择袖手旁观？
“大人，这不是您的错！”崔珏连忙上前，“是我带大人去的禁书库，要罚就罚我！”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