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南回府的路上，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长安上空。钟灵坐在马车内，指尖反复摩挲着腕间的忘忧草——草叶上的绿光比白日淡了许多，连带着体内白璃的魂体都变得安静，像是在忌惮着什么。她偷偷掀起车帘一角，见钟馗骑在马上，背影比往日更显挺拔，却也透着股难掩的疲惫，腰间斩妖剑的剑鞘上，那枚黑莲烙印在灯笼光下泛着冷光，像块嵌在银鞘上的墨渍。
“哥，你要不要坐进车里歇会儿？”钟灵轻声喊他。
钟馗勒住马，回头时脸上的虬髯沾着夜露，铜铃眼里带着几分暖意：“不用，你乖乖待在车里，很快就到府了。”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方才催动馗火时的灼痛感还残留在经脉里，每走一步，魂体都像被细针轻轻扎着，只是这点疼，比起清道夫的威胁、妹妹的安危，又算得了什么。
马车刚拐进钟馗府所在的巷子，就见门口站着个熟悉的身影——崔珏披着件黑色披风，手里捧着个紫檀木盒，脸色比夜色还要沉。他见钟馗回来，快步迎上前，压低声音道：“大人，地府出事了，十殿阎罗让我连夜把这个送来。”
钟馗心里咯噔一下，翻身下马，跟着崔珏走进府内。堂屋的灯早已点上，烛火被风吹得晃了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崔珏打开紫檀木盒，里面放着一卷用朱砂封印的卷宗，封皮上写着“清道夫密令”四个大字，墨迹鲜红，像是用魂血写就。
“这是十殿阎罗从清道夫的眼线那里截下来的。”崔珏的声音压得极低，“上面说，三日后的天界审判只是幌子，清道夫真正的计划，是在审判时启动‘锁魂阵’，困住您的魂体，再由玄真子出手，强行剥离您体内的馗火。”
钟馗拿起卷宗，指尖刚碰到封皮，就觉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指尖往经脉里钻，和黑莲瘴气的寒意不同，这股气息更烈，像是带着天界的威压，逼得他下意识催动魂力抵挡。他拆开朱砂封印，展开卷宗，里面的字迹扭曲如蛇，密密麻麻写满了计划细节——从审判台的位置，到锁魂阵的启动方式，甚至连负责牵制地府阴兵的人手安排，都写得一清二楚。
“他们连阴兵的动向都摸得这么清楚？”钟馗的眉头拧得更紧，“地府里有内鬼？”
崔珏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张纸条：“十殿阎罗已经查到了，是转轮殿的判官李忠，他早就被清道夫收买了，这几日一直在偷偷传递地府的消息。刚才阎罗们已经把他关起来了，只是……”他顿了顿，眼神里满是凝重，“李忠招供说，清道夫手里有‘拘魂令’，能调动天界的天兵，三日后不仅审判台有埋伏，连地府的入口都会被天兵封锁，不让阴兵支援您。”
钟灵端着杯热茶走进来，正好听见这话，手里的茶杯晃了晃，热水溅在手上，她却没察觉，只是看着钟馗：“哥，那我们不去天界行不行？清道夫这么有备而来，去了就是送死！”
钟馗接过茶杯，放在桌上，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指尖的温度让钟灵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不去不行。”他拿起卷宗，指着最后一段，“你看这里，清道夫说若是我缺席审判，就会派天兵屠了长安城南的百姓——他们知道我不会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受难。”
崔珏跟着点头：“大人说得对，清道夫就是抓准了您的软肋。而且，他们还提到，钟灵姑娘体内的白璃姑娘魂体，若是您不配合，就会用‘灭妖符’强行剥离，到时候不仅白璃姑娘魂飞魄散，钟灵姑娘也会受重伤。”
钟灵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那里有白璃魂体残留的温度，像是个小小的暖炉，此刻却让她觉得浑身发冷。她想起白璃挡在她面前被玄真子刺伤的模样，想起白璃魂体消散前说的“我会保护你”，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我不要白姐姐有事……哥，我们该怎么办？”
钟馗握紧妹妹的手，指节泛白。清道夫的计划环环相扣，既要逼他交出馗火，又要利用妹妹和百姓威胁他，甚至连地府的内鬼都安排好了，显然是筹谋已久。他看着卷宗上的字迹，突然注意到右下角有个小小的莲花印记——和玄真子面具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玄真子和清道夫根本不是一条心。”钟馗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笃定，“你看这个莲花印记，是玄真子的标记，他故意把计划写得这么详细，甚至让李忠被抓，就是想让我们知道清道夫的阴谋。”
崔珏愣了愣，凑过去看卷宗：“您的意思是，玄真子在利用我们对付清道夫？”
“是，也不是。”钟馗放下卷宗，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玄真子想要的是馗火，清道夫也想要馗火，他们只是暂时合作。玄真子怕清道夫独吞馗火，所以故意泄露计划，让我们和清道夫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钟灵擦了擦眼泪，走到他身边：“那我们能不能反过来利用他们的矛盾？让他们互相牵制？”
钟馗点了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光亮：“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三日后我去天界审判，你们留在地府，崔珏，你帮我盯着十殿阎罗，若是清道夫真的派天兵封锁地府入口，就用阴兵牵制他们，尽量拖延时间；灵灵，你带着父亲的金印和馗族玉佩去圣坛，白璃的魂体在你体内，或许能帮你找到控制馗火的方法——若是我这边出事，你一定要保住自己，保住馗火，不能让它落入任何人手里。”
“哥，我不要和你分开！”钟灵抓住他的衣角，眼泪又掉了下来，“我跟你一起去天界，说不定能帮上忙！”
“不行。”钟馗的语气很坚定，却伸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天界太危险，清道夫不会让你靠近审判台。你去圣坛，找到控制馗火的方法，才是对我最大的帮助。而且，白璃的魂体在你体内，只有圣坛的力量能护住她，不让灭妖符伤害她。”
钟灵还想说什么，崔珏却开口劝道：“钟灵姑娘，大人说得对，圣坛那边更需要你。你放心，我会拼尽全力保护大人，不会让他出事。”
钟灵看着钟馗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崔珏诚恳的表情，终究点了点头，只是抓着钟馗衣角的手却没松开：“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在圣坛等你。”
“好。”钟馗笑着点头，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他知道，三日后的天界审判，九死一生，可他没有退路——为了妹妹，为了白璃，为了那些被黑莲吞噬的亡魂，他必须去。
崔珏见两人达成共识，从怀里摸出个瓷瓶，递给钟馗：“这是地府的‘护魂丹’，能在三个时辰内护住您的魂体，抵挡锁魂阵的威力。还有这个，”他又拿出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画着复杂的纹路，“是‘隐身符’，能暂时隐藏您的气息，若是审判台的埋伏太厉害，您可以用它脱身。”
钟馗接过瓷瓶和符纸，放进怀里：“多谢你，崔珏。”
“大人客气了。”崔珏笑了笑，“我这就回地府，帮您安排阴兵的事，三日前我会再来，送您去天界入口。”
崔珏走后，堂屋里只剩下钟馗和钟灵。烛火渐渐弱了下去，将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紧紧靠在一起。钟灵抱着父亲的金印，坐在钟馗身边，轻声道：“哥，我今晚能不能跟你睡在一起？我怕……”
钟馗摸了摸她的头，点了点头：“好，哥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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