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部的风波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在公司内部荡漾了几天。张祺当天下午就请了“病假”，之后再未出现，各种小道消息甚嚣尘上。李薇总监第二天也请假了，据说精神状态极差。那间隔间暂时空置，经过时总能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让附近工位的同事莫名感到压抑和烦躁，他们头顶的数值也偶尔会出现小幅度的、不明原因的波动。
叶韵尽可能地远离那片区域，但那种无处不在的、被某种更高意志监视的感觉，如同跗骨之蛆，让她坐立难安。【关注度微幅提升】——系统的惩罚并非虚言。她总觉得有一双冰冷淡漠的眼睛，偶尔会扫过她所在的这片办公区，每一次都让她脊背发凉，不得不全力运转那可怜的“敛息术”本能，生怕被看出任何异常。
这种持续的、低强度的精神压力让她疲惫不堪。她迫切需要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沈明的警告言犹在耳，直接探查顾渊无异于自杀。但那个引发污染的“项目”，或许是一个突破口？张祺和李薇都是在负责某个新项目后变得不正常的。
她开始利用工作之便，小心翼翼地搜集信息。她不敢直接查询核心数据库，那无异于自曝。她转而从边缘入手：内部通讯群的项目组闲聊、行政部门流转的物资申领单、甚至食堂里项目组员工的抱怨…
零碎的信息逐渐汇聚。张祺和李薇共同负责的，是一个代号“羲和”的新项目。关于这个项目的公开信息极少，只模糊提及是涉及“新一代能源管理优化”，级别很高，由顾渊直接推动。项目组独立于其他团队，占用了一层几乎封闭的办公区域，权限隔离极其严格。
“能源管理优化”？叶韵很难将这个听起来平平无奇的名字与那恐怖的“恶念污染”联系起来。但这项目由顾渊直接负责，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她想起之前在公司代码库里看到的异常日志——那些极高权限的指令试图访问人事档案加密分区却被拦截的记录。时间点似乎也与“羲和”项目初期筹备阶段吻合。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她脑中形成：顾渊，或者说他代表的“恶灵程序”，是否在通过“羲和”项目筛选或者“标记”特定员工？而张祺和李薇，就是被选中的目标？那场诡异的争吵和污染，是标记过程的失败品或者…某种测试？
这个猜测让她不寒而栗。
她需要更多证据，更需要知道这个项目的真正目的。但所有直接通往核心数据的路径都被堵死了。
就在这时，她想到了沈明。
IT部负责维护公司的基础架构和权限体系，他们或许看不到具体项目数据，但很可能经手过与“羲和”项目相关的硬件部署、网络配置或权限变更日志！这些外围信息，或许能拼凑出一些线索！
这个念头极具诱惑力，也同样危险。再次接触沈明，可能会把他卷入更深的漩涡。那个【 85】的善值和他隐晦的警告，都表明他只想明哲保身。
但…如果“羲和”项目的危害持续扩大，下一个被“标记”或“污染”的会是谁？整个公司是否都会沦为祭品？沈明自己能永远避开吗？
犹豫和恐惧在她心中拉扯。
最终，一种近乎绝望的责任感占据了上风。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灾难发生而什么都不做。她需要盟友，哪怕只是一个能提供零星信息的人。
她决定再冒一次险。
她精心挑选了一个时间——周五临近下班，人心浮动，监控或许最为松懈。她给沈明发了一条看似工作相关的消息：
【沈工程师，抱歉打扰。关于上次数据恢复的备份策略，我还有几个技术细节想请教一下，不知是否方便稍后简短沟通？电话或当面都可以。】
她将目的包裹在纯粹的技术探讨外衣之下。
消息发出后，每一秒的等待都无比漫长。叶韵紧握着手机，手心沁出细汗，既期待回复，又害怕真的收到回复。
几分钟后，屏幕亮了。
沈明：【可以。我现在机房处理点事，二十分钟后回工位。可以电话。】
机房？叶韵心中一动。机房是公司数据的物理核心，或许…
她立刻回复：【好的，那我二十分钟后打给你。谢谢！】
放下手机，她深吸一口气。二十分钟。
她没有等待。而是立刻起身，走向IT部所在的区域。她知道IT部的工程师工位布局，沈明的座位在靠里的位置。
她假装去IT部送一份需要签字的无关文件，步伐如常，心跳却如擂鼓。经过沈明工位时，他果然不在。他的电脑屏幕还亮着，处于锁屏状态。
叶韵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他的桌面。很整洁，除了电脑、笔记本、笔筒，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私人带来的、造型极简的黑色金属保温杯。
就在触碰的瞬间，脑海中的系统界面竟然自动弹出一条提示：
【检测到可连接的低强度‘守护’力场。是否尝试进行短暂链接并注入信息？（需消耗积分5点）】
能行！
叶韵心中狂喜，几乎是瞬间确认：“是！”
【积分-5。链接建立。请在一分钟内注入信息。链接强度低，信息需极度简略。】
叶韵的思维飞速运转。不能直接写项目名，不能暴露自己。必须用最隐晦的方式，让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并指向正确的调查方向。
她集中所有意念，将一段极其精简的信息压缩注入那无形的链接中——
【警惕…羲和…非能源…目标…标记…污染…数据…日志…可能…线索…危！】
每一个词都耗费着她巨大的精神力量。信息注入完成，链接瞬间中断。
叶韵猛地收回手，仿佛被烫到一样。她不敢再看那个杯子，拿着文件快步走向IT助理，完成交接签字，然后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IT部区域。
回到自己工位时，她的心脏还在疯狂跳动，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她做了什么？她竟然动用系统功能，在一个可能是“同类”的人的私人物品上做了手脚！他会发现吗？他会怎么想？这会帮他，还是害了他？
巨大的不确定性和负罪感笼罩了她。
约定的二十分钟到了。叶韵颤抖着手拨通了沈明的内部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那边传来沈明清朗温和的声音，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他刚回到工位：“喂，叶小姐？”
“沈工程师，不好意思打扰你。”叶韵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是关于数据备份的事，我想咨询一下，对于重要项目数据，除了本地和云端，还有没有更保险的…”
她机械地提着几个提前想好的技术问题，大脑却一片空白，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倾听电话那端的任何一丝异常。
沈明的回答一如既往的专业、耐心，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直到叶韵的问题问完，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就在叶韵以为一切正常，准备道谢挂断时，沈明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似乎…比刚才低沉了一丝丝，几乎难以察觉。
“叶小姐，”他顿了顿，“谢谢你的…建议。有些潜在风险，确实容易被忽略。我会…多加留意。”
潜在风险…多加留意…
他收到了！他理解了她的警告！并且用同样隐晦的方式给出了回应！
叶韵瞬间屏住了呼吸，巨大的relief和更深的担忧同时涌上。
“哦…哦，那就好，麻烦你了。”她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稳。
“不客气。还有别的事吗？”
“没，没有了。谢谢！”
电话挂断。
叶韵瘫坐在工位上，感觉自己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浑身脱力。
沟通完成了。无声的同盟，似乎向前迈进了一小步。但前方，是更深、更黑暗的未知。
她不知道沈明会怎么做，能发现什么。她只能等待，并在等待中，继续独自承受那来自顶层的、无声的注视。
周末两天，叶韵在煎熬中度过。她不敢主动联系沈明，只能反复回想电话里他那句隐晦的回应，试图分析出更多信息。
周一上班，她早早来到公司，目光不由自主地搜寻着IT部的身影。直到中午，她才看到沈明和其他几个IT同事一起走向餐厅，看起来一切如常。
但下午，当她再次因公务需要前往IT部协调一个小问题时，经过沈明的工位，她注意到——那个散发着淡金色微光的黑色保温杯，不见了。
她的心猛地一沉。
是发现异常后收起来了？还是…？
她强作镇定地办完事，回到工位，内心却已乱成一团麻。
就在她坐立难安时，内部通讯软件上，沈明的头像跳动起来。
点开消息，内容却让她一愣。
那是一份极其技术化的、关于公司近期部分服务器日志存储规范优化的通知草案，是IT部发给各部门接口人征求意见的。
沈明只是例行公事地@了她和其他几个技术接口人。
叶韵皱紧眉头，仔细阅读那份草案。条款很枯燥，都是关于日志格式、存储周期、压缩算法之类的细节。
直到她看到附录里，作为示例的一小段经过脱敏处理的日志代码片段。
那片段本身毫无意义，是一段正常的系统运行记录。
但在那代码片段的注释行里，却有一个极其不起眼的、看似随手的标记：
?//...羲和关联节点异常流量监测阈值需独立设定，参见内部文档编号：IT-SEC-2023-XXX...?
羲和！关联节点！异常流量！
沈明看到了！他不仅看到了，他真的去查了！并且用这种极其隐蔽、看似完全合规的方式，将最关键的信息传递给了她！
内部文档编号！那是钥匙！
叶韵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这次却是因为兴奋和希望！
她立刻尝试用自己的权限去查询那个文档编号。
【权限不足。该文档属于机密级。】
果然如此。
但没关系，她知道方向了！异常流量监测！这意味着“羲和”项目相关的服务器节点，存在不同寻常的数据传输！这绝非普通的“能源管理”项目！
沈明无法直接获取核心数据，但他从系统监控的角度，找到了蛛丝马迹！
她压抑住激动的心情，谨慎地回复了一句：“收到，已阅，无意见。”
关闭聊天窗口，叶韵深吸一口气。
虽然无法看到那份机密文档，但沈明冒风险传递出的信息至关重要。它证实了“羲和”项目的异常，并指出了一个可能的调查方向——网络流量。
她或许没有权限直接查看日志，但作为程序员，她对公司的网络架构和部分监控工具并不陌生。也许…也许她能从外部，通过一些间接的手段，观察到某些端倪？
比如，那些“羲和”项目关联的服务器IP地址…虽然她不知道具体是哪些，但或许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推测…
一个计划在她脑中慢慢成形，风险极大，但值得一试。
她看向窗外，夕阳正在落下，将城市的天际线染成一片血色。
无声的战争已经打响。她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卒，终于凭借着一丝微光带来的线索，向着那庞大的、黑暗的棋局，踏出了第一步。
而棋局另一端的那位棋手，似乎对此仍一无所知，又或者，根本漠不关心。
只是那无声的注视，依旧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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