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把手机攥在手里，屏幕上的字像钉子扎进眼底。他站在星耀大厦外，风从背后吹过来，卫衣兜帽滑落也没察觉。缴费单还在内袋，贴着胸口，可那点温热此刻像是讽刺。
他转身往回走，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冲进了电梯。九楼的灯还亮着，他知道林夏可能还在等消息，但他现在顾不上。父亲转院的事必须确认，缴费单得带回去备用，万一医院那边催得紧……
电梯门开，走廊安静得出奇。他低着头往前走，忽然瞥见机房门口透出一丝光。那扇门本该锁死的，夜间只有秦雪有权限进出。
他停下。
门虚掩着，一条细缝里漏出蓝白色的冷光，映在地砖上微微晃动。他伸手推开门，看见秦雪蜷在主控台前，脑袋埋在臂弯里，脏辫散乱地垂下来，有几缕被扯开了，露出头皮。地上翻倒的泡面盒淌出半圈汤渍，键盘上沾着油迹，屏幕不断闪动红字：**入侵检测触发，数据流异常**。
“秦雪。”
没人应。
他又叫了一声，声音压得很低。她肩膀抖了一下，但没抬头。程野绕过桌子走到她侧面，看见她眼睛睁着，盯着某一行代码，瞳孔失焦，呼吸急促。她的手指在触控板上无意识地划动，像是想操作什么，又像是在重复某个早已失效的动作。
“你听得到我吗？”
她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字：“……不能删……他们改了底层协议……换脸模型在自动生成……”
程野立刻明白过来。飞鸿要动的手脚，来了。
他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你还记得怎么溯源吗？你说过，只要数据走过一次，就留得下痕迹。”
秦雪眨了眨眼，睫毛颤了两下，像是被这句话拉回了一点神智。
“防火墙……被绕开了。”她声音发抖，“他们用了内部签名……伪装成合法调用……我的追踪程序……被反向劫持了……”
“那就不用主系统。”程野站起身，拉开她旁边的抽屉，翻出一个黑色U盘，插进备用终端，“离线环境，走你自己的协议栈。你能做到，对吧？”
秦雪缓缓抬起头，目光终于落在他脸上。她没看眼睛，而是盯着他衣领第三颗纽扣的位置，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聚焦的点。
她慢慢挪到另一台机器前，双手裹上程野递来的毛巾，指尖还在抖，但开始敲击键盘。命令行界面跳出，她输入一串字符，回车。系统响应缓慢，像是在挣扎。
“他们在实时覆盖。”她低声说，“每三分钟生成一段新画面……已经植入了两条……演员的脸……被替换了……”
程野心头一沉。如果真的放出去，不只是片子毁了，演员也会被彻底抹黑。
“还能追吗？”
“能。”她咬了下嘴唇，“但必须切断外部同步，否则追踪过程会被反向定位……到时候不仅数据丢，连备份都会被污染。”
“那就断网。”程野伸手拔掉主机的网线，又关掉了无线模块开关。室内只剩服务器风扇的低鸣和键盘敲击声。
秦雪深吸一口气，重新输入指令。这一次，进度条开始稳定推进。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随着数据流的回溯，脸色一点点发白。
“找到了……”她忽然停住，“第一跳是测试服务器……第二跳跳转到内网负载均衡器……然后……”
她顿住了。
“然后什么？”
“然后它没有出去。”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攻击源……IP地址……是星耀内部的。”
程野猛地盯住屏幕。那一串数字清晰地列在那里，格式标准，属于公司设备分配段。不是伪装，不是跳板，是实实在在从内部发起的攻击。
“不可能。”他说，“权限分级隔离，测试环境拿不到剪辑系统的密钥。”
“但它拿到了。”秦雪调出日志详情，“这个地址在过去十二小时里，通过合法认证登录了五次，最后一次……就在二十分钟前。”
她把记录翻上去。登录账户显示为“QX-Editor”，是她的个人账号之一。可她没用过。
“有人复制了你的凭证。”程野盯着那条记录，“还是……有人有管理员权限，直接开了后门？”
秦雪没说话，只是把页面切到设备绑定信息。那台机器登记的名字跳出来时，她整个人晃了一下。
“陈莉。”她念出那个名字，像是不认识这几个字。
程野皱眉。“财务部那个？上个月刚调来支援项目结算的？”
“她……上周借过我的工位。”秦雪声音干涩，“说电脑坏了……要用一下渲染终端……我就让她用了十分钟……我没锁屏……”
她突然抬手抓了下头发，一根脏辫被扯断，落在键盘上。她像是感觉不到痛，只是盯着那根脱落的发丝，眼神空了。
程野一把按住她手腕。“听着，这不是你的错。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她到底做了什么，能不能补救。”
“补不回来了。”她摇头，“只要这个地址还在系统里，他们就能随时再进来。除非……封掉这台设备，重置所有关联密钥。”
“那你现在就做。”
“可要是她背后还有人呢？”秦雪抬头看他，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要是不止她一个？要是……我们每天见面的人里，就有他们在等信号动手的？”
程野没答。他看着屏幕上那个静静闪烁的IP地址，像看着一口井，底下藏着谁也不敢碰的东西。
他掏出手机，准备给林夏打电话。可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又停住了。这事不能在电话里说，更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一旦打草惊蛇，对方可能会直接销毁证据，甚至提前释放那些恶意合成的画面。
“先封锁这个节点。”他收回手机，“你把所有经过这个地址的数据流都标记为可疑，做隔离存档。另外，从现在起，所有关键操作必须双人验证，包括你自己的账号。”
秦雪点头，手指重新落在键盘上。她动作慢了下来，但每一击都格外用力，像是要把刚才的失控一笔笔扳回来。
程野站在她身后，盯着屏幕上的防火墙状态。绿色的连接线一条条断开，又被重新建立在安全通道上。他忽然注意到她手腕上那块奖牌改制的手链，边缘有些发黑，像是长期摩擦留下的痕迹。
“你还记得当初为什么答应来星耀吗？”他问。
她敲击的手指顿了一下。
“你说……你们拍的东西，不是为了让人笑完就忘。”她声音很轻，“你说……有人一辈子都没被人真正看见过，但电影能让他们活一次。”
程野点点头。“你现在做的，就是在让人别被看不见。”
她没再说话，只是继续操作。几分钟后，追踪数据打包加密，存入离线硬盘。她拔下U盘，握在手里，指节泛白。
“我不会再让他们碰我的系统。”她说。
程野正要回应，忽然听见主控台的备用终端发出一声短促提示音。他转头看去，防火墙日志刷新了一条新记录——
**内网设备【CL-WK07】于03:18:22尝试连接剪辑服务器，已拦截。**
那个名字再次出现。
秦雪盯着屏幕，呼吸变重。她慢慢把U盘塞进贴身口袋，另一只手摸向主机重启按钮。
“它又来了。”她说，“这次……我不让它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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