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并非无声，而是成千上万道细微的、同步的呼吸声、液体循环声、以及能量流经生物管线的微弱嗡鸣，共同构成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宏大背景音。
江柯僵在原地，血液几乎冻结。他站在微微搏动的生物质薄膜上，如同站在一头沉睡巨兽的皮肤表面。视野所及，无数个“自己”浸泡在淡蓝色的营养液中，通过密密麻麻的管线与脚下这片巨大的“农场”连接，如同作物，如同电池。
而当那最近一排的克隆体同时睁开空洞的双眼，齐刷刷地看向他时，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悚与荒谬感达到了顶点。被成千上万个“自己”凝视，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怖体验。
警告！已抵达限制区域：源点农场
检测到未授权访问！生命维持系统激活防御机制！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回荡，这一次，带上了明确的敌意。
咔！咔！咔！
令人牙酸的机括声响起。最近处那数百个营养舱的舱盖，竟然同时滑开！淡蓝色的维持液汩汩涌出，流淌在生物膜地面上。舱内那些与江柯一模一样的克隆体，如同提线木偶般，动作僵硬地坐起身，拔掉了身上的连接管线。
它们的眼神依旧空洞，但身体却自发地摆出了攻击姿态——赫然是龙组基础格斗术的起手式！成百上千个“江柯”，如同潮水般，沉默地、机械地包围过来。
没有呐喊，没有咆哮，只有无数双脚踩在湿滑地面上的粘腻声响，汇聚成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江柯背脊发凉，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跟却碰到了一根凸起的生物管线。他猛地意识到，自己体内的灵力几乎枯竭，烛龙左眼因过度使用而刺痛，《万兽图鉴》也暂时沉寂，背后的龙翼早已在穿越数据隧道时消散。
已是山穷水尽。
就在第一排克隆体即将扑上的瞬间——
嗡！
他眉心深处的“真实之种”再次震动！清凉的能量流出，但这次并非强化自身，而是如同涟漪般扩散开去，轻柔地扫过那些逼近的克隆体。
奇迹发生了。
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克隆体，动作猛地一滞！它们空洞的眼神中，极其罕见地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迷茫与挣扎，仿佛沉睡的意识被短暂地触碰了一下。它们的攻击动作出现了明显的迟缓和变形。
检测到未知干扰...连接稳定性下降0.7%
强化压制...注入镇静剂...
系统提示音变得急促。那些克隆体眼中的迷茫迅速褪去，再次被空洞取代，动作变得更加迅猛凌厉！
但它们刚才那瞬间的挣扎，给了江柯一丝喘息之机，也让他看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这些克隆体，并非完全的傀儡！它们深处，或许残留着某种微弱的、属于个体的意识碎片！
“吼！”一个克隆体的拳头已经带着风声砸到面前，招式狠辣，完全是龙组搏杀术的路数，却毫无生气。
江柯狼狈地侧身闪避，拳风刮得他脸颊生疼。更多的克隆体涌了上来，拳脚如雨点般落下。他只能依靠丰富的战斗经验和本能，在沉默的围攻中艰难周旋，每一次格挡都震得手臂发麻。
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必须找到办法！
他一边闪避，一边将“真实之种”的力量尽可能扩散出去，同时左眼烛龙目艰难运转，试图看透这些克隆体的本质。
模糊的画面、破碎的声音、断裂的情感...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意识。
...好痛...
...编号739...任务...
...阳光...是什么感觉...
...杀...
...妈妈...
...警告...能量过低...
...不想消失...
无数细微的、痛苦的、混乱的思维残响，几乎要将他的大脑撑爆！这些都是克隆体们被压制、被清洗了无数遍后残留的意识碎片！
就在他即将被这庞大的信息流淹没时，一个稍微清晰些的、带着急切情绪的碎片思维，猛地撞入他的脑海：
...源点...不在下面...在上面...控制中枢...共享...意识海...连接它们！
above？控制中枢？共享意识海？
江柯猛地抬头！烛龙目穿透层层生物结构的阻隔，看向这片巨大空间的“上方”！
他看到了！在无数营养舱阵列的正上方极高处，悬浮着一个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如同神经节般的复杂结构！它延伸出无数细微的光丝，连接着每一个克隆体的头顶！那就是控制所有克隆体的中枢！
而“共享意识海”...是指这些克隆体底层那片混乱的意识残响海洋？
一个疯狂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他不再犹豫，咬破舌尖，逼出最后一滴蕴含着烛龙之力和“真实之种”气息的精血，屈指弹向高空，目标直指那个神经节中枢！
同时，他放弃了一切防御，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沉入左眼，然后逆向运转烛龙目的力量——不再是窥视，而是将自己的意识，主动投入下方那片浩瀚而混乱的、由无数克隆体意识碎片构成的“海洋”！
“以我之名，万念归一！”他发出嘶哑的咆哮，既是宣言，也是对自己意识的最后锚定！
轰！！！
他的意识如同水滴落入滚油，瞬间在克隆体意识海中引发了惊天动地的爆炸！
成千上万个克隆体同时发出了痛苦的嘶鸣！它们抱头跪地，身体剧烈抽搐，眼中空洞与挣扎疯狂交替！
砸向江柯的拳头停在了半空。
高空中，那滴精血也成功击中了神经节中枢，虽然未能破坏，却让它的光芒剧烈闪烁，控制信号变得极不稳定！
趁着这短暂的、由无数个“自己”的痛苦换来的混乱！
江柯猛地睁开眼，目光锁定了远处那座巍峨如山岳的生物计算机——那个巨大无比的“大脑”！
那里！一定是“源点”的核心所在！
他榨干最后一丝力气，朝着“大脑”的方向狂奔而去！
脚下的生物膜因克隆体的集体失控而剧烈起伏，如同暴风雨中的海面。
就在他跌跌撞撞冲过无数跪地颤抖的克隆体，距离那“大脑”结构还有数百米时，前方，一个营养舱的舱盖突然无声滑开。
一个克隆体坐了起来。
但这个克隆体，与其他所有都不同。
它没有攻击，眼神也并非空洞，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的、历经无尽沧桑的悲哀。
它缓缓抬起手，指向江柯的身后，张了张嘴，发出一个干涩嘶哑、却让江柯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音节：
“...小心...‘管理员’...来了...”
江柯猛地回头。
只见他方才冲出的那条数据隧道出口处，一片银色的数据风暴正在汇聚，逐渐凝聚成一个人形轮廓。
那双纯粹的、毫无感情的银色眼眸，再次凝视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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