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裹着机场,像基地后山的云,沉得让人胸口发闷。周洪宇拖着行李箱站在登机口,指尖无意识地蹭过牛仔裤口袋——那里塞着张皱巴巴的纸条,边缘被反复摩挲得发毛,纸角戳着掌心,传来熟悉的刺痛。
他抬头望了眼远处的天际线。基地在城市边缘的山脚下,烟囱里飘出的浅灰色烟雾,混在雾里像根被揉碎的棉线。昨天晚上陈默帮他收拾行李时,曾站在宿舍的铁皮窗前,望着后山的狼嚎方向说:“A国的雾比这浓,你得戴口罩。”那时风卷着艾草的味道钻进窗户,是陈默挂在床头的艾草包——他说妹妹有哮喘,用晒干的艾草装在布包里,能驱寒。
周洪宇的手指顿了顿,终于还是掏出了那张纸条。
纸是基地资料室的草稿纸,右下角印着淡蓝色的“科研所”字样,边缘沾着几点暗绿色的污渍——他闻过,是艾草汁,陈默上周帮他敷伤脚时,用艾草包蘸了热水,汁水滴在他裤腿上,就是这个颜色。字迹是左手写的,笔画有点歪,但撇捺间的力度很熟悉——上次陈默帮他签请假条,因为右手被训练器材砸肿了,用左手写的名字,也是这样的弧度。
纸条上的内容很短:“陈默有危险,盯着他。”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但周洪宇知道写纸条的人很了解陈默。比如艾草汁,比如左手写字,比如选这种不容易引起注意的草稿纸——陈默常说,“基地里的纸,除了机密文件,都能当草稿纸用,没人会查。”
风突然吹过来,带着机场空调的冷意,周洪宇打了个寒颤。他想起陈默的手背,总是凉的,像后山的泉水。上次他伤脚,陈默蹲在他宿舍里,用热毛巾帮他敷脚踝,手背碰着他的小腿,他当时脸发红,骂陈默“手跟冰一样”,陈默却笑了,说:“我从小就这样,我妹说我是冷血动物。”
“你妹……”周洪宇当时问,“怎么从来没见过她?”
陈默的手顿了顿,热毛巾掉在地上。他捡起毛巾,重新浸了热水,声音放得很轻:“她在老家,跟奶奶住,有哮喘,不能来基地。”
周洪宇盯着纸条上的艾草渍,突然想起陈默的战术刀。那把刀是黑色的,刀身刻着个小小的“默”字,陈默说那是妹妹去年生日送他的,“她用铅笔刀刻的,手都划破了,哭着说‘哥,这刀能保护你’。”他当时笑着把刀插回刀鞘,却没说妹妹为什么会送他刀——基地里的人都知道,陈默的战术水平是顶尖的,根本不需要一把小孩刻的刀。
“洪宇?”
林晓芸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她穿着基地的浅蓝制服,手里拿着个纸袋子,站在他旁边,睫毛上沾着雾水,像沾了层霜。
“这是陈默让我给你的。”她把纸袋子递过来,“艾草包,说你伤脚怕潮。”
周洪宇接过袋子,指尖碰到林晓芸的手,她的手很烫,像他上次跟陈默吵架时的脸。他抬头看她,她的眼神有点复杂,像上次在资料室门口碰到陈默时的样子——陈默深夜在资料室翻文件,林晓芸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杯热牛奶,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谢谢。”周洪宇说。
林晓芸笑了笑,却没走。她望着基地的方向,轻声说:“陈默昨天晚上找过我,说让我帮他盯着资料室的监控。”
“监控?”周洪宇皱起眉。
“没什么。”林晓芸摇头,“他说最近资料室有老鼠,怕咬坏文件。”
周洪宇想起陈默深夜在资料室的举动。上次他起夜,看到资料室的灯亮着,陈默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显示着A国的地图,旁边放着他的战术刀。他当时喊了声“陈默”,陈默吓得跳起来,电脑屏幕瞬间黑了,说:“我在查明天的训练计划。”
“林姐,”周洪宇问,“你觉得陈默有没有秘密?”
林晓芸的眼神晃了晃。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陈默发来的消息:“别跟他说太多。”她把手机塞回口袋,看着周洪宇手里的纸条,轻声说:“每个人都有秘密,比如你,比如我,比如陈默。但有些秘密,是用来守护的。”
周洪宇愣了愣。这句话陈默也说过。
那是他伤脚的第二天,陈默扶他去食堂,路过基地的宣传栏,上面贴着“优秀士兵”的照片,陈默的照片在最上面,嘴角带着点笑,眼神却像后山的狼,很冷。他当时说:“陈默,你为什么当士兵?”
陈默停下脚步,望着宣传栏里的自己,说:“我妹小时候被人贩子拐过,是士兵救了她。那时候我就想,等我长大了,也要当士兵,守护她。”他转头看周洪宇,手背碰了碰他的肩膀,“你的力量,是用来守护的,不是用来证明什么的。”
周洪宇摸着口袋里的战术刀——那是陈默昨天晚上塞给他的。刀身刻着“默”字,刀柄上缠着黑色的布,是陈默自己缠的,他说“这样握起来舒服”。他想起陈默把刀放进他手里时的样子,眼神很认真:“这刀跟着我三年了,没杀过人,只救过人。你带着它,万一有危险,用得上。”
“陈默呢?”周洪宇问,“你自己不用?”
陈默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把刀——更小,更精致,刀身刻着个小女孩的头像:“这是我妹送我的,她说是‘守护刀’。我用这个就行。”
周洪宇望着基地的方向,突然看到雾里有个身影。穿着黑色的外套,站在远处的树下,手里拿着个东西,像张照片。他眯起眼睛,想看清是谁,可雾太大,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登机了,先生。”空姐的声音传来。
周洪宇收回目光,把纸条塞回口袋。他摸了摸行李箱里的艾草包,闻到熟悉的味道,想起陈默帮他敷脚时的样子,想起林晓芸复杂的眼神,想起纸条上的“陈默有危险”。
他转身走向登机口,背后的风还在吹,像基地后山的风,卷着艾草的味道。他想起陈默的话:“你的力量,是用来守护的。”
是的,他想,守护朋友,就是盯着他,不让他出事。哪怕要怀疑他,哪怕要隐藏自己的情绪,哪怕要面对未知的危险。
登机口的玻璃映出他的身影,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战术刀,嘴角扯出一点笑。
飞机起飞时,他望着窗外的云,想起基地的深山,想起陈默的手背凉,想起林晓芸的热手,想起纸条上的艾草汁。
这些碎片像拼图一样,慢慢拼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陈默的秘密,妹妹的哮喘,林晓芸的眼神,还有那张左手写的纸条。
但他不害怕。因为他知道,他要守护的,不仅仅是任务,还有那个总是用左手写字、手背凉得像泉水、把妹妹的照片藏在战术刀里的朋友。
飞机穿过云层,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周洪宇摸了摸口袋里的纸条,指尖不再刺痛。
他想起陈默昨天晚上说的最后一句话:“到了A国,给我发消息。”
他拿出手机,给陈默写了条消息:“我登机了,艾草包带了。”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他仿佛看到陈默坐在宿舍的铁皮窗前,拿着手机,嘴角带着点笑,眼神却像后山的狼,很冷,但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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