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间的声控灯又坏了一盏。郭西苑踩着斑驳的光影往上走,鞋跟磕在水泥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回响,撞在贴满涂鸦的墙壁上,弹回来时已经变得细碎。墙壁上的涂鸦大多是年轻人的随性之作——歪歪扭扭的骷髅头、不成形的爱心,还有个用白色喷漆画的幽灵,轮廓模糊,却带着某种说不出的诡异,像只蛰伏的虫,正顺着墙根往她后颈爬。
她在三楼转角停住,摸出钥匙串。钥匙串上挂着个小小的薰衣草香包,是母亲生前做的,布料已经褪成了淡紫色,香味却还固执地渗出来,混着楼梯间潮湿的霉味,形成一种复杂的气息。她盯着302室的门牌号,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香包上的针脚——母亲的手很巧,每一针都绣得密实,像在缝补某种破碎的东西。
门开的瞬间,lavender的香味扑面而来,比钥匙串上的更浓,像母亲的怀抱。周洪宇跟在后面,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香气,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郭西苑时,她身上也有这种味道,淡淡的,却像根细线,悄悄系住人的神经。
“坐吧。”郭西苑把钥匙放在玄关的玻璃碗里,碗里还躺着几个褪色的玻璃弹珠,是她小时候玩的。她走进厨房,身影淹没在暖黄色的灯光里,周洪宇趁机打量起房间。
这是间老公寓,墙面刷着米白色的漆,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水泥。书架占了整面墙,上面摆满了书,大多是基因学相关的——《分子遗传学》《基因工程原理》,书脊上有工整的批注,是母亲的字迹:“这里有问题,实验数据可能被篡改。”旁边插着一本《西南山区民俗志》,书角卷着,像被反复翻看过,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车票,终点是“桃花村”,日期是1998年5月12日。
桌子上摆着个银质相框,里面是郭西苑和母亲的合影。那时她才七岁,扎着羊角辫,母亲蹲在她旁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手里举着一朵紫色的薰衣草。相框旁边放着个陶瓷杯,杯身上有裂纹,像条蜿蜒的蛇,杯底刻着“1997年结婚纪念日”——那是父亲送给母亲的礼物。
“水来了。”郭西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周洪宇回头,看见她端着两杯温水,手指关节泛着白,杯壁上凝着水珠。她把杯子放在桌子上,伸手摸了摸相框里的母亲,指尖轻轻颤抖:“我妈以前总说,薰衣草能让人安心。”
周洪宇接过杯子,温度透过杯壁传到手心,他抬头,看见郭西苑手里拿着本深灰色封面的日记。日记的封皮有些旧了,边缘卷着毛,上面刻着个银色的幽灵符号,符号的眼睛是两颗小小的红宝石,在灯光下闪着微弱的光。
“这是我妈的日记。”她摸着符号,像在摸母亲的脸,“她死之前,把日记藏在衣柜的夹层里,用我的毛衣裹着。她抓着我的手,说‘西苑,如果有人追杀你,就打开它’。”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眼泪掉进杯子里,溅起小小的涟漪。
周洪宇接过日记,指尖碰到封皮上的幽灵符号,忽然觉得有些发烫。他翻开第一页,扉页上写着母亲的字迹,笔锋带着点倔强:“给我的西苑,当你需要勇气的时候,记得妈妈在你身边。”下面贴着一张郭西苑的照片,是她小学时的样子,扎着羊角辫,笑得很傻。
再翻一页,是1998年5月12日的日记,字迹有些模糊,应该是被水浸过:
“今天清晨,我坐最早的班车去了桃花村。村里的狗叫得厉害,黄土路上全是泥,我摔了两跤,裤腿都脏了。王婶看见我,拉着我的手说‘小苏,你可来了,昨天有穿白大褂的人来,带走了三个孩子,说是做‘基因实验’。’她的眼泪掉在我手上,像块烧红的煤。
我跟着王婶去了村东头的老李家,老李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孙子的作业本,作业本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他说‘那些人戴着口罩,穿白大褂,开着辆黑色的面包车。他们说孩子是‘特殊体质’,要带去城里做检查,可我孙子明明昨天还在跟我一起喂鸡。’
我偷偷跟着他们,沿着山路走了半个小时,看见一个山洞。山洞的入口被灌木遮住,里面传来机器的声音。我爬进去,看见墙上挂着很多玻璃罐,里面装着淡蓝色的液体,罐子上贴着‘实验体001’‘实验体002’的标签。001号罐子里的液体在动,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我转身,看见两个穿白大褂的人,戴着黑色的墨镜,手里拿着电击棒。其中一个人说‘这个女人看到了不该看的,必须除掉’。我转身就跑,摔在地上,笔记本掉在石头上,页纸散了一地。我藏在灌木丛里,听见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听见他们说‘找,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她’。
我蹲在那里,直到月亮升起来。我摸着脸上的伤口,听见山风里传来孩子的哭声,像针一样扎进我的心里。我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笔记本,看见上面沾着血——是我膝盖摔破的血。我把笔记本塞进怀里,往山下跑,身后的山洞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像有人被活活撕开。”
周洪宇的手越握越紧,日记的页纸被他攥得皱巴巴的。他抬头,看见郭西苑正盯着他,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我妈说,那些穿白大褂的人属于一个叫‘幽灵’的组织。她后来去查了,发现‘幽灵’的总部在城郊的一栋废弃工厂里,里面有很多实验室。她还说,‘幽灵’和我父亲的公司有联系。”
“怎么联系?”周洪宇问。
郭西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名片是黑色的,上面印着幽灵符号,下面写着“陈默总经理浩宇生物科技公司”——那是父亲的名字。“这是我妈在父亲的抽屉里发现的。”她把名片放在桌子上,手指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我妈说,父亲最近经常加班,手机里有陌生的短信,内容是‘实验进展顺利’‘003号体反应良好’。她偷偷去了父亲的公司,看见实验室里有很多玻璃罐,里面装着淡蓝色的液体,和桃花村山洞里的一样。”
周洪宇拿起名片,指尖碰到幽灵符号,忽然觉得一阵寒意。他抬头,看见郭西苑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名片上:“我妈死的那天,是个雨天。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上插着很多管子,脸色像纸一样白。她抓着我的手,说‘西苑,不要相信他,他变了’。她的手越来越凉,最后滑了下去,手里还紧紧攥着这本日记。”
周洪宇的喉咙发紧,他翻开日记的最后一页,看见上面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是母亲的字迹,应该是在临死前写的:“西苑,快跑,他们来了。”后面跟着一串数字,是父亲公司的地址。
“我最近经常梦见我妈。”郭西苑说,声音像片被风吹落的叶子,“她站在桃花村的山路上,身上沾着泥,说‘西苑,他们来了,快躲起来’。昨天我去超市,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戴着黑色的墨镜,跟日记里写的一样。他盯着我看了很久,直到我跑出去,他才转身走。”
周洪宇站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窗外的路灯忽明忽暗,照得楼下的马路像条灰色的蛇。他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楼门口,车牌号是“浩宇生物001”——那是父亲的车。
“有人跟踪你。”他说。
郭西苑凑过来,看见那辆轿车,身体突然发抖。她抓住周洪宇的胳膊,指甲掐进他的肉里:“是他们,是‘幽灵’的人。他们来找日记了。”
周洪宇把她拉到身后,盯着那辆轿车。车窗是黑色的,看不见里面的人,但他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们。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同事的电话:“帮我查一下,浩宇生物公司的陈默,最近有没有和什么奇怪的组织联系。”
挂了电话,他回头,看见郭西苑正抱着日记,缩在沙发的角落里,像只受惊的兔子。他走过去,把外套披在她身上:“别怕,有我在。”
郭西苑抬头,看见他眼睛里的坚定,忽然哭了出来。她把脸埋在日记里,声音闷闷的:“我妈以前总说,我是她的小太阳。可现在,太阳不见了。”
周洪宇坐在她旁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他看见日记里夹着一张照片,是母亲和父亲的合影。照片里的父亲穿着西装,笑得很温柔,母亲靠在他怀里,手里拿着一朵薰衣草。照片的背面写着母亲的字迹:“1997年结婚纪念日,我们的爱情像薰衣草一样,永远不会谢。”
窗外的轿车发动了,灯光照进房间,掠过郭西苑的脸。她抬起头,看见轿车的尾灯越来越远,忽然抓住周洪宇的手:“我们去父亲的公司,好不好?我要查清楚,他到底做了什么。”
周洪宇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有恐惧,有愤怒,还有一丝倔强——像她的母亲。他点了点头:“好,我们去。”
郭西苑拿起日记,把它放进包里。她摸了摸包里的薰衣草香包,想起母亲以前说的话:“西苑,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勇敢。”她抬头,看见窗外的月亮,像母亲的眼睛,正看着她。
“走吧。”她站起来,理了理头发,把眼泪擦掉。她的声音还是有些抖,但比刚才坚定了很多。
周洪宇拿起外套,跟在她后面。他们走出公寓,楼梯间的声控灯又坏了一盏,黑暗里,幽灵涂鸦的眼睛闪着微弱的光,像在盯着他们。
楼下的风很大,吹得郭西苑的头发飘起来。她摸了摸包里的日记,想起母亲的话:“当你需要勇气的时候,记得妈妈在你身边。”她抬头,看见远处的路灯,像一团温暖的火,正指引着她前进的方向。
他们走到马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郭西苑坐在后座,看着窗外的夜景,手里紧紧攥着日记。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会很难走,但她不怕——因为母亲在她身边,因为她要找出真相,为母亲,也为那些消失的孩子。
出租车的尾灯越来越远,消失在城市的霓虹里。远处的废弃工厂里,传来机器的声音,像某种野兽的低吟。实验室里,玻璃罐里的淡蓝色液体在动,里面的东西正在慢慢苏醒。
幽灵的眼睛,正盯着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