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风卷着潮湿的雾气扑在车窗上，郭西苑盯着雨刮器来回摆动的轨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上的裂纹——那是下午在旧仓库翻找资料时，被铁架撞的。副驾驶座上的林深看了她一眼，伸手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暖风吹过手背，她才惊觉自己的手凉得像块浸在水里的石头。
别墅的铁门在车前缓缓打开，两旁的玉兰树影在灯光下投下斑驳的碎影，像极了小时候母亲给她讲的鬼故事里的妖树。郭西苑推开车门，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惊得廊下的鹦鹉扑棱着翅膀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股子渗人的尖利。
西苑回来了？
玄关处的声音像根浸了蜜的针，郭西苑抬头，看见郭南霜站在楼梯口，穿一件月白色的真丝睡裙，头发松松地绾在脑后，脸上的笑容甜得能滴出糖来。她走过来拉住郭西苑的手，指尖的温度透过真丝手套传过来，像条蛇顺着胳膊往上爬：爸说你今天出去跑了一天，肯定累了，让厨房熬了银耳羹，放了红枣和枸杞，正温着。
不用了，郭西苑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目光越过她往客厅里看，爸在书房？
在呢，郭南霜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成原样，刚还问起你，说有话要跟你说。
客厅的水晶灯亮得刺眼，郭西苑踩着地毯往书房走，路过沙发时，看见郭东辰正坐在那里翻报纸。他穿一件藏青色的西装，领口的纽扣扣得严严实实，报纸挡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下巴上一道淡白色的疤——那是去年在工地跟人打架留下的，当时郭世雄说男人就得有几分血性，转头却让秘书把对方的公司挤得破产。
东辰哥。郭西苑停住脚步，轻轻喊了一声。
报纸翻页的声音顿了顿，郭东辰抬起头，眼神像块冻硬的石头：回来了？
嗯。她点头，刚要再说点什么，书房的门突然开了，郭世雄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西苑来了？进来坐。
书房的装修还是十年前的样子，深棕色的实木书架占了整面墙，上面摆着各种精装书，还有几尊玉佛——都是去年郭南霜从缅甸带回来的，据说每尊都值上百万。郭世雄坐在大班台后面，手里端着一杯普洱茶，茶烟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有些模糊，像张被揉皱的旧照片。
坐吧。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声音里带着股子长辈的温和，今天出去查的那些事，累了吧？
郭西苑坐下，目光落在他桌上的相框上——那是她七岁生日时拍的，她坐在母亲腿上，父亲站在旁边，手里举着个生日蛋糕，蜡烛的光映得三个人的脸都红红的。可现在，照片里的母亲已经不在了，父亲的脸也变得像块晒干的橘子皮，满是褶皱。
不累。她垂下眼，盯着自己的鞋尖，查的都是该查的事。
该查的事？郭世雄笑了一声，手指敲了敲桌面，比如你母亲当年的车祸？比如公司里那些见不得人的账目？比如......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像把刀似的扎在她脸上，比如你最近跟那个姓林的记者走得很近？
郭西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指尖掐进掌心的肉里，却还是保持着冷静：爸，你派人跟踪我？
不是跟踪，是关心。郭世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渍在杯沿留下一圈褐色的印子，你是我女儿，我不关心你谁关心你？他放下茶杯，身体往前倾了倾，声音里带着股子诱惑，西苑，你知道的太多了，这样下去很危险。不如回到我身边，我给你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让你管财务——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帮妈妈算账吗？
书房里的钟摆声突然变得清晰起来，滴答、滴答，像有人在敲一面破铜盆。郭西苑想起上周在医院见到的张叔——他是母亲当年的司机，现在躺在病床上，浑身插着管子，看见她就哭，说夫人当年是被人害的，可话没说完就被护士推走了。她又想起昨天在旧仓库找到的文件，上面有母亲的签名，还有郭世雄的批复，日期是车祸前一周，内容是终止与XX公司的合作，而那家公司，正好是郭东辰现在负责的项目。
百分之十的股份？她抬头，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爸，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些？
不在乎？郭世雄的脸色沉了沉，手指摩挲着手表的表盘——那是块劳力士，表盘上的钻石在灯光下闪着冷光，那你在乎什么？在乎你母亲的死？在乎那些所谓的真相？他突然提高了声音，西苑，你太天真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真相，只有利益！你母亲当年就是太倔强，才会...
才会什么？郭西苑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才会被你害死？
书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郭世雄的脸变得像块死人脸，眼睛里的怒火像要把她烧穿。窗外的雨突然下大了，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有人在砸门。
西苑，你疯了？
门口传来郭南霜的声音，她站在那里，手里端着个青瓷碗，银耳羹的甜香混着雨水的味道飘进来，却让人觉得恶心。郭东辰也跟在后面，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没有表情，像个看客。
爸，西苑肯定是累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郭南霜走过来，把碗放在桌上，伸手去拉郭西苑的胳膊，来，喝口银耳羹，消消气。
别碰我！郭西苑甩开她的手，银耳羹碗摔在地上，青瓷碎片溅得满地都是，甜腻的汤汁流在地毯上，像摊血。
郭西苑！郭世雄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文件都跳了起来，你以为你是谁？没有我，你能有今天的日子？你以为那个姓林的记者会帮你？他不过是想利用你搞垮我！
利用我？郭西苑笑了，眼泪却顺着脸颊流下来，爸，你才是最会利用人的那个！你利用母亲的信任，把她的公司吞了；你利用东辰哥的听话，让他做那些脏事；你利用南霜姐的贪心，让她帮你骗我！她指着门口的郭南霜和郭东辰，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们都一样，都是他的棋子！
郭南霜的脸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郭东辰皱了皱眉头，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把她往身后带了带。
够了！郭世雄大喝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扔在桌上，你看看这个！
郭西苑捡起文件，封皮上写着关于郭西苑小姐身份的调查，她快速翻了几页，瞳孔猛地收缩——上面有她的出生证明，母亲的住院记录，还有一份DNA鉴定报告，结论是郭西苑与郭世雄无血缘关系。
这是什么？她抬头，声音里带着颤抖。
你不是我的女儿。郭世雄靠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冷漠，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你母亲当年跟一个男人有染，你是他们的私生子。我养了你二十年，已经仁至义尽了。
窗外的雷声突然炸响，郭西苑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她想起小时候母亲抱着她，说西苑是妈妈的小宝贝；想起父亲教她骑自行车，扶着后座跟在后面跑；想起去年生日，父亲给她买了条项链，说等你结婚的时候，爸爸给你当嫁妆。可现在，这些都变成了笑话，像个肥皂泡，一戳就破。
你骗我！她把文件摔在地上，扑过去抓住郭世雄的衣领，指甲掐进他的脖子里，你在撒谎！我是你女儿！我是你女儿！
西苑！林深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他冲过来拉住她的胳膊，把她往身后带，冷静点！
郭西苑回头，看见林深的脸，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她扑进他怀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他说我不是他的女儿，他在撒谎，对不对？
林深抱着她，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里带着疼惜：我相信你，西苑，我相信你。
林记者，郭世雄整理了一下衣领，脸上又恢复了那种虚伪的笑容，你跟西苑走得很近，应该知道她的脾气。我劝你还是离她远点，不然......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林深的手上，不然你会后悔的。
是吗？林深抬头，眼神里带着股子冷意，我倒想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他低头对郭西苑说，我们走。
郭西苑抹了把眼泪，抓住他的手，转身往门口走。路过郭南霜身边时，她停了一下，盯着她的眼睛：姐，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郭南霜避开她的目光，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郭东辰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点无奈：西苑，别闹了。
闹？郭西苑笑了，笑声里带着股子凄凉，你们都把我当傻子，对不对？她转身往门外走，高跟鞋踩在碎瓷片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郭世雄，你会后悔的。
别墅的门在身后关上，风卷着雨水扑过来，林深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她却觉得浑身发冷，像掉进了冰窖里。她抬头看着天上的乌云，想起母亲当年的车祸，想起张叔的话，想起那些文件，突然觉得所有的线索都串起来了——郭世雄为了吞并母亲的公司，设计了车祸，又因为她不是亲生的，所以想除掉她。
林深，她抓住他的手，指甲掐进他的掌心，我要查清楚，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林深看着她的眼睛，里面的怒火像团火，烧得他心口发疼。他伸手把她搂进怀里，声音里带着坚定：我陪你。
远处的雷声越来越响，雨越下越大，把整个别墅都笼罩在黑暗里。郭西苑靠在林深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突然觉得很安心——不管前面有多少困难，至少还有他陪着她。
书房里，郭世雄看着窗外的雨，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个号码：老周，把那个姓张的处理掉，别留下痕迹。还有，盯着林深和郭西苑，要是他们敢乱说话，就......他做了个割喉的动作，明白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是，郭世雄放下电话，端起桌上的普洱茶喝了一口，茶已经凉了，苦得他皱了皱眉头。他抬头看着墙上的照片，照片里的母亲笑得很温柔，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里的母亲，声音里带着股子怀念：阿芸，你当年要是听我的话，就不会死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像在为谁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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