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的感应灯又坏了。周洪宇盯着门板上的猫眼,黄色光团在玻璃里晃了晃,接着是第三次敲门声——比前两次更急,像催命符。他攥着口罩的手渗出细汗,指尖把蓝色医用口罩的边缘揉得发皱。
周先生在家吗?门外的声音裹着楼道里的霉味钻进来,《城市晨报》的,想找您了解点情况。
周洪宇赶紧转身,碰倒了桌上的保温杯。温水洒在笔记本上,洇开一片淡蓝色的痕迹——那是郭西苑上周在医院给他写的便签,字里带着点调皮:不许再吃泡面,不然我就把你藏的火腿都没收!他手忙脚乱地擦着,指尖碰到笔记本里夹的照片,是去年冬天他们在超市门口拍的,郭西苑裹着他的羽绒服,脸冻得通红,却笑着举着一串糖葫芦,说这个比药甜。
来了。他应了一声,把鸭舌帽压得更低,口罩往上扯了扯,直到下巴完全埋进去。开门的瞬间,感应灯突然亮了,黄色的光打在记者脸上——穿藏青色冲锋衣,胸前挂着佳能相机,镜头上沾着点灰尘,鸭舌帽下的眼睛里带着股子急切。
请问......记者往前凑了凑,鼻尖几乎要碰到门框,你是周洪宇先生吗?
周洪宇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哑得像砂纸:找错人了。
别装了。记者突然笑了,伸手要扯他的口罩,上次你和郭西苑去市立医院,监控拍到你下巴有颗痣——
不好意思。陈默从里屋冲出来,手里举着手机,假装在打电话,我朋友发烧了,不方便接待。他用肩膀把记者挡在门外,指尖用力掐了掐周洪宇的胳膊,暗示他别说话。
等等!记者扒着门框,相机镜头对准周洪宇的脸,你要是有什么隐情,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会帮你保密的!
陈默砰地关上门,锁芯转动的声音像颗定心丸。周洪宇扶着墙喘粗气,手指无意识地摸着下巴——刚才口罩滑了一点,说不定真的露了痣。
你刚才差点死定了。陈默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语气里带着火,口罩没戴紧,下巴露了三分之一!上次你陪西苑去超市,监控里清清楚楚拍着你下巴那颗痣,记者要是认出来,明天就能查到西苑在哪个医院!
周洪宇赶紧把口罩往上拉,直到鼻尖都被遮住。他坐在沙发上,双手插进头发里,指节发白:我没想到他们会找到这里...
没想到?陈默捡起地上的保温杯,里面的水已经凉了,你上周去医院看西苑,是不是坐公交的时候被跟踪了?他翻开手机,调出一条短信,是小区保安发的:今天有个穿冲锋衣的人问302室的住户是谁。
周洪宇盯着那条短信,喉咙发紧。他想起昨天下午,他坐公交去医院,旁边有个穿冲锋衣的人一直盯着他的手机——当时他正在看西苑的病历,屏幕亮度没调,说不定被拍了。
西苑怎么样了?他抬头问。
陈默的语气软了点:早上护士给我发消息,说她今天化疗反应大,吐了三次,还说想你。他从口袋里掏出个苹果,是西苑让他带的:她特意让我留的,说你最近胃不好,要吃热的。
周洪宇接过苹果,果皮上还带着点医院的消毒水味。他想起上周在医院,西苑靠在病床上,手背上插着输液管,却笑着给他剥橘子:你看,我剥的橘子没有籽,比你剥的好。他当时差点哭出来,赶紧转身去接热水,却听见她对着窗外的向日葵说:要是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明天去医院。周洪宇把苹果放进抽屉,里面还有西苑给他织的围巾,藏青色的,针脚有点歪,是她化疗间隙织的,我得告诉她,我没事。
不行。陈默摇头,记者肯定会去医院堵你。他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一条缝——楼下的路灯下,那个穿冲锋衣的记者正蹲在台阶上,相机放在膝盖上,盯着单元门。你今晚别出去,我去买晚饭,顺便带点新的口罩和帽子。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明天一早就搬家,去我朋友的出租屋,那里离医院远,记者找不到。
周洪宇点点头,视线又回到桌上的笔记本。笔记本的封皮是西苑选的,淡粉色的,上面画着朵向日葵。他翻开,里面写着他的作息:6:00起床煮小米粥;7:30送西苑去医院;12:00去快餐店打零工;19:00接西苑回家......最后一页是西苑的字,歪歪扭扭的,是她上周写的:周先生,等我好了,我们就去云南支教好不好?我想教孩子们唱儿歌,你教他们打篮球。
窗外传来记者的喊声:周先生,你要是怕高利贷的人,我们可以帮你报警!
周洪宇的手顿了顿。高利贷是上个月借的,为了给西苑买进口化疗药。对方说一个月还不上,就打断你的腿,他没办法,只能躲在这里。记者找他,说不定是高利贷的人泄了密,想逼他现身。
陈默。他喊了一声。
陈默正拿着外套往门口走,回头看他:怎么了?
周洪宇摸了摸笔记本里的照片,声音很轻:要是我被记者找到了,你一定要帮我照顾西苑。
别瞎说。陈默皱起眉,我们会没事的。他走到门口,又停下,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西苑的发夹,粉色的,上面有个小太阳,她昨天让我给你的,说你戴鸭舌帽的时候,可以用这个夹头发,不然会挡眼睛。
周洪宇接过发夹,指尖碰到陈默的手,有点凉。他把发夹放进钱包里,和西苑的身份证放在一起——那是她上次住院时忘带的,他一直藏着,怕她丢了。
我去了。陈默拉开门,又回头笑了笑,记得把门锁好。
周洪宇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然后走到窗户边。楼下的记者还在蹲着,相机镜头对着单元门。他摸了摸下巴的痣,想起西苑以前总说:你这个痣像颗小种子,说不定以后会发芽。他当时笑着说:那我就把它当成我们的秘密,只有你知道。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吹进来,吹得笔记本哗哗翻页。最后一页的便签纸飘起来,落在他脚边。他捡起来,上面是西苑的字,歪歪扭扭的,却带着股子倔强:周先生,我会好起来的,我们还要去支教呢。
他把便签纸贴在冰箱上,旁边是西苑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穿着病号服,却笑着比了个V字,背景是医院的花园,向日葵开得正艳。
一定会的。他对着照片说,声音很轻,却带着股子坚定,等你好了,我们就去云南,教孩子们唱儿歌,教他们打篮球。
楼下传来陈默的声音,他喊着让一让,手里提着外卖盒。周洪宇赶紧去开门,却看见陈默身后跟着那个记者——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的,正举着相机对着周洪宇的脸。
周先生!记者喊着,你是不是在保护郭西苑?她是不是得了什么重病?
陈默赶紧把记者推开,周洪宇转身往屋里跑,却听见相机快门的声音。他摸了摸下巴,发现口罩刚才被碰掉了,下巴的痣完完全全露在外面。
快跑!陈默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往门口拉,记者拍到了!
周洪宇回头,看见记者正盯着他的脸,眼睛里带着股子兴奋。他想起西苑昨天说的话:要是记者找到你,你就说不认识我,好不好?他咬了咬牙,跟着陈默往楼下跑。
楼梯间的感应灯闪了又闪,周洪宇的心跳得像鼓点。他听见记者在后面喊:周洪宇!你跑不掉的!他不敢回头,只想着西苑——她现在应该在医院里,抱着那个向日葵玩偶,等着他去接她。
上车!陈默把他推上出租车,自己也钻进来,对着司机喊,去市立医院!
周洪宇喘着粗气,摸出手机给西苑发消息:西苑,我马上到医院,你别害怕。
手机屏幕亮了,是西苑的回复:我不怕,我等你。后面跟着个小太阳的表情。
他把手机贴在胸口,听见陈默说:记者肯定会去医院,我们得赶紧把西苑转移。
周洪宇点点头,视线窗外的街灯。他想起西苑说过,街灯像星星,只要跟着星星走,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我们会没事的。他对着窗外说,声音里带着股子坚定,西苑还在等我们,我们不能输。
出租车加速前进,把记者的喊声甩在后面。周洪宇望着窗外的街灯,想起西苑的笑容,想起他们的约定,想起那个未完成的支教梦。他摸了摸钱包里的发夹,摸了摸下巴的痣,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会保护她——哪怕付出一切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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