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扫的活终于在天黑前勉强干完。
监工的狄人士兵像驱赶牲畜一样把他们赶回牢房,扔下两块黑硬得像石头、散发着馊味的杂粮饼,便是他们一天的饭食。
荆平扶着阿月,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背上的伤,挪回那个冰冷的角落。
他把两块饼都塞到阿月手里:“你吃,你受伤了,需要……需要体力。″
他本想说得更科学点,但想到这是个连抗生素都没有的时代,只能把话咽回去。
阿月固执地掰开一块,将大的那块递回来:“殿下不吃,奴婢也不吃。”她的眼神清澈却坚定,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执拗。
荆平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干裂的嘴唇,知道拗不过她,只好接过那块能硌掉牙的饼,用力啃了一口,嚼得腮帮子生疼,仿佛在嚼木头渣。
“妈的,这玩意儿比我当年在工地啃的硬馒头还离谱……”他含糊不清地嘟囔。
阿月小口小口地吃着属于自己的那一小块,听着他奇怪的抱怨,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却又觉得这样的殿下,比往日死气沉沉的样子要好得多。
夜里,风雪更大了。寒风从栅栏窗疯狂灌入,牢房里如同冰窖。
阿月开始发烧,身体滚烫,却不停地打着冷颤,背上的伤口在冰冷和汗湿的交替刺激下,疼痛加剧,让她发出细微而压抑的呻吟。
荆平急得团团转,把自己那床薄得像纸、硬得像板的破被子全裹在阿月身上,自己只穿着单衣冻得瑟瑟发抖。
他试着拍打牢门呼喊,换来的只有狱卒更凶狠的咒骂和威胁。
【系统!系统爸爸!祖宗!她发烧了!会死的!给点退烧药吧!阿莫西林就行!布洛芬也可以啊!我拿阳寿换!】他在心里疯狂呐喊,几乎要绝望。
系统依旧沉默,像个冷酷的旁观者。
“操!”荆平低骂一声,看着阿月因痛苦而蜷缩起来的身影,一股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猛地想起以前看过的野外求生知识,虽然半信半疑,但此刻死马当活马医。
他把自己那点可怜的稻草全铺在阿月身边,然后咬咬牙,脱下自己那件也是唯一一件还算厚实的麻布外衣,用冻得发僵的手费力地撕成几条,走到牢房角落里那个结了冰的、平时用来解决内急的破木桶边——他白天注意到那里因为“使用”,反而比别处稍微不那么冰彻骨。
他忍着恶心,将布条浸湿(其实更多的是冰碴),然后拧得半干,快步回来,小心翼翼地敷在阿月滚烫的额头上。
物理降温,土法上马!
冰凉的布条触碰到皮肤,阿月舒服地喟叹了一声,意识模糊地往那凉意来源蹭了蹭。
荆平不敢停,一遍又一遍地更换着额头上很快变温的布条,同时用剩下的布条蘸着一点点融化的冰水,轻轻擦拭她干裂的嘴唇和脖颈。
这个过程枯燥、冰冷、且极其消耗他本就不多的体力。
他的手冻得通红麻木,几乎失去知觉,牙齿冷得不停打架。荆平一次次拖着冻僵的身体往返于木桶与草垫之间,每一次移动都像是耗尽全身力气。
但他看着阿月似乎稍稍平稳了一些的呼吸,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殿下……”阿月在昏沉中无意识地呓语,“冷……好冷……”
荆平看着那床几乎没什么用的破被子,一咬牙,自己也挤了过去,隔着被子紧紧抱住她,试图用自己同样冰冷的身体给她一点点可怜的温暖。
两人像风雪中两只快要冻僵的幼兽,依偎在一起,徒劳地抵抗着无边的严寒。
“妈的……想我黄小平……好歹也是985高材生……混过地产界......熬夜画图改方案都是家常便饭......现在倒好,连杯热水都搞不到......”他冻得脑子发木,开始胡言乱语地给自己打气,或者说,是分散注意力抵抗寒冷,“现在……居然沦落到……靠体温泡妹子……还是在这种鬼地方……这剧情……也太他娘的古早虐文了......”
阿月似乎听到了他的嘟囔,迷迷糊糊地问:“殿下……您在说什么……985……是什么?”
“啊……985啊……”荆平冻得舌头打结,“就是……很厉害的地方……毕业了……就能……就能赚大钱......买个大房子,地暖全天开着,屋里永远四季如春......”他仿佛陷入回忆,声音因寒冷而断断续续:“还能买很多炭……把这破牢房烧得暖暖的……给你用白玉碗喝燕窝粥......”
他语无伦次,一半是胡扯,一半是内心最真实的渴望——渴望温暖,渴望饱腹,渴望让怀里这个为他挡鞭子的女孩过上好日子。
阿月似乎听懂了“暖和”和“粥”,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声音细弱:“嗯……暖和……粥……殿下……一起……”
荆平抱紧了她,下巴抵着她散着枯黄发丝的头顶,眼睛望着窗外那片被风雪笼罩的、绝望的夜空,心里骂遍了诸天神佛和那该死的圣人系统。
他想,若是系统此时真能给出退烧药,别说阳寿,让他立刻去跟狄人士兵拼命都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他的土办法起了点作用,也许是阿月年轻的身体熬过了一劫,她的体温似乎稍微降下去一点,呼吸也均匀了些,沉沉睡去。
那微微蹙起的眉头也稍稍舒展,仿佛在梦境中暂时逃离了这痛苦的现实。
荆平却不敢睡,他怕自己一睡着,两人都会冻死在这个夜晚。
他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努力睁大眼睛,听着窗外鬼哭狼嚎的风声,感受着怀里的女孩微弱却真实的心跳。
他的思绪飘忽不定,时而想起前世办公室里温暖的空调,时而想起热气腾腾的火锅,时而又不得不拉回现实,面对这刺骨的寒冷和阿月依旧滚烫的额头。
这一刻,什么无限资金,都变得无比遥远和虚幻。
只有这具冰冷身体传来的微弱暖意,和那份沉甸甸的、用鞭痕和苦难刻印下的情愫,是如此真实。
“阿月……”他极轻极轻地叫了一声,仿佛怕惊扰了她的睡梦,也怕惊扰了这份脆弱得不堪一击的温暖,“我们会活下去的……对吧?我发誓,只要有机会,一定让你过上暖和日子,天天喝上热粥......”
回答他的,只有朔方城永不停歇的、悲凉的风雪声。
长夜漫漫,寒窑微火,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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