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高帝十一年秋,英布反叛的檄文传入洛阳时,时年二十岁的刘濞正在侯府演武场练完刀法,铠甲上的汗渍还未干透,便听闻了这则震动朝野的消息。
他父亲郃阳侯刘仲正坐在堂中唉声叹气——当年弃守代国的旧事,让这位宗室始终抬不起头。
刘濞却猛地将环首刀按在案上,刀身撞击木案的脆响惊得烛火乱颤:“父侯,英布叛贼弑主乱国,儿请命随陛下亲征!”
次日清晨,刘濞身披玄甲、腰悬佩剑,跪在长乐宫前的白玉阶下。
刘邦的銮驾从宫中驶出时,见到阶下的侄子手指在扶手上轻轻叩了叩:“汝父弃国而逃,汝却敢主动请缨,倒有几分刘家血性。”说罢便传旨,命刘濞统领三千骑兵,随驾出征。
蕲县以西的战场上,英布军的赤色战旗如潮水般涌来,精锐骑兵的马蹄踏得尘土飞扬,汉军前锋的阵脚瞬间松动。
刘邦在高台上看得眉头紧锁,身旁的将领们皆面露忧色。
就在此时,刘濞突然拔剑高呼:“随某杀贼!”话音未落,他已率领骑兵从侧翼疾驰而出。
一支流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射中左臂,鲜血顺着甲胄的缝隙往下淌,他却浑然不觉。
两名英布麾下的将领见他勇猛,合力围杀过来,刘濞左腿微屈避开横劈的长刀,同时反手一刀刺穿左侧将领的咽喉,又借势转身,将右侧将领的战马砍倒。
亲兵们见主将如此悍勇,士气大振,呐喊着紧随其后,竟硬生生在英布军的攻势中撕开一道缺口。
战后的伤兵营里,刘濞正用布带单手包扎左臂伤口,刘邦走了进来,看到他臂上渗血的绷带,伸手抚了抚他的后背:“箭矢入肉三寸,还能清点俘虏,濞儿有勇有谋,可当一方重任。”
彼时荆王刘贾已在英布之乱中战死,荆国三郡五十三城成了无主之地。
刘邦望着地图上江东的疆域——从东海之滨到豫章山脉,从长江水道到钱塘湖畔,皆是肥沃之地,遂下诏封刘濞为吴王,统辖这片千里沃土。
受封那日,长乐宫的授印仪式格外隆重。刘邦亲自将鎏金的“吴国王印”交到刘濞手中。
抵达广陵后,刘濞第一时间召集吴地的官吏。
他坐在郡府的大堂上,看着堂下神色各异的官员,沉声道:“吴地百姓苦赋税久矣,从今日起,免除所有苛捐杂税!”
此言一出,堂下顿时一片哗然。
随后,他又下旨招募天下流民,前往豫章郡开采铜山。
为了让流民安心劳作,他不仅提供衣食,还承诺劳作三年者可获良田百亩。
不到三年,吴国铸造的铜钱便流通天下,成色远超朝廷的半两钱,连关中的商贾都争相使用吴钱;海边的盐场更是昼夜不息,工人们将海水引入盐田,经日光暴晒后,雪白的海盐堆积如山,通过运河运往中原,为吴国积累起巨额财富。
刘濞还常亲自巡行各县。在东海郡,他听闻当地县令欺压百姓,强征赋税,当即派人调查。
查实后,他在县城的集市上召开民众大会,将贪赃枉法的县令当众处斩,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
渐渐地,“吴王仁政”的名声传遍江东,每当他的车驾经过街巷,百姓们都会捧着瓜果蔬菜围上来,“吴王万岁”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可在这仁政的背后,刘濞的备战从未停歇。
他从采矿的流民中挑选身强力壮者,让他们在白天采矿,夜晚在演武场操练武艺;又派人前往越地,以重金招募擅长水战的士兵,在长江之上操练战船。
广陵城外的兵器库常年灯火通明,工匠们日夜赶制铠甲、箭矢,库房里的兵器堆积如山,足以装备十万大军。
汉惠帝元年,朝廷派御史大夫到吴国巡查。
刘濞亲自陪同他查看铜山,指着满山忙碌的流民笑道:“此皆为生计奔波的百姓,某不过是为他们提供一条活路罢了。”
可当御史大夫提出要查看兵器库时,刘濞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坚决:“兵器库乃吴国军事重地,非陛下诏书不得入内,还请大夫见谅。”
御史大夫回京后,向吕后奏报吴王“阴聚私兵,恐有不臣之心”。
吕后看着奏疏,眉头紧锁——吴国财力雄厚,兵力强盛,若是强行征讨,恐怕会引发战乱。
最终,她只下令“削吴三城”,以示警告。
刘濞接到诏令时,正与谋士们在书房商议盐铁之利。
他展开诏令,扫了一眼便扔在案上,冷笑一声:“今日削三城,明日便要削国,某岂能坐以待毙?”
谋士们纷纷劝他暂忍一时,刘濞却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长江,眼神坚定:“忍字头上一把刀,某已忍得够久了。”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汉文帝末年。刘濞的嫡子刘贤已长成二十岁的少年,身形与刘濞年轻时颇为相似,英武挺拔,却也带着几分宗室子弟的骄纵。
这年秋,按例各诸侯国需派王世子入京朝见。刘濞坐在吴王府的大堂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心中犹豫不决——
长安乃是非之地,他不愿让儿子踏入险境。可谋士枚乘劝道:“今上仁厚,素来善待宗室。若世子入朝示好,既能彰显吴国的忠心,又可解朝廷对吴国的猜忌,乃一举两得之事。”
刘濞思索再三,终究还是点头应允,命刘贤带着丰厚的贡品——数百匹吴地的丝绸、千斤海盐和百镒黄金,前往长安。
刘贤到长安后,凭借着爽朗的性格和出众的武艺,很快便与皇太子刘启相识。两人皆是宗室子弟,年纪相仿,兴趣相投,起初倒也相谈甚欢。
一日,皇太子邀刘贤在东宫对弈,随行的官员们围在一旁观棋,气氛十分融洽。棋盘上,黑白棋子交错摆放,局势渐渐紧张起来。
刘贤执黑棋,一招“飞象过河”直逼刘启的帅位,刘启的脸色瞬间微变,手指捏着棋子,思索了半晌才勉强化解危机。
又走了几步,刘贤再次抓住机会,用马困住了刘启的车,他嘴角微扬,带着几分得意笑道:“太子殿下,这局您怕是要输了。”
刘启本就好胜心强,听到这话更是不悦,眉头紧锁道:“不过是一局棋罢了,何必将就当真?”
刘贤却不知收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慢悠悠道:“棋品如人品,殿下若连一局棋局都输不起,将来如何执掌天下,治理万民?”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刘启,他猛地站起身,顺手抓起面前的硬木棋盘,朝着刘贤砸了过去。
那棋盘是上好的紫檀木所制,边缘锋利如刀,正好击中刘贤的额角。
“咚”的一声闷响,刘贤闷哼一声,鲜血瞬间从伤口涌出,顺着脸颊往下淌,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重重地倒在地上,身体抽搐了几下,便没了气息。
东宫顿时乱作一团,官员们惊慌失措,有的去扶倒地的刘贤,有的则忙着去禀报汉文帝。
刘启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鲜血,脸色苍白,双手微微颤抖,心中满是慌乱。
汉文帝接到奏报后,急忙赶到东宫,看到倒在地上的刘贤,又看了看一旁失魂落魄的刘启,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虽心疼刘贤的惨死,可刘启是他的嫡长子,未来的皇位继承人,他终究舍不得苛责。
最终,汉文帝只下令将刘贤的遗体送回吴国,并派使者带着黄金百斤前往广陵,安抚刘濞。
当覆盖着黄绸的灵柩抵达广陵时,刘濞正与将领们在演武场观看士兵操练。士兵们列着整齐的方阵,呐喊着挥舞兵器,气势如虹。
刘濞站在高台上,神色庄重,眼中满是对军队的期许。
可当看到灵柩上的黄绸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脚步踉跄着走下高台。
随行的官员想要搀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他颤抖着双手,掀开灵柩上的黄绸,看到儿子苍白的脸庞和额角狰狞的伤口时,这位征战多年、见惯生死的吴王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染红了灵柩上的黄绸。
朝廷的使者站在一旁,捧着诏书,小心翼翼地宣读:“王世子刘贤与皇太子对弈,争执之间意外身亡,朕心甚痛,特赐黄金百斤,以慰吴王之心。”
刘濞猛地转过身,双目赤红,眼神中满是怒火与恨意。他一把揪住使者的衣领,嘶吼道:“意外身亡?我儿在长安,不过是与太子对弈,何至于死?太子杀我子,竟只说是意外?!”
使者被他的气势吓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刘濞一把将使者推倒在地,指着长安的方向,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今日太子杀我子,他日我必百倍奉还!”
从那天起,刘濞便以“病笃”为由,拒绝入朝拜见汉文帝,即便汉文帝多次派人召见,他也始终推脱不往。
在吴国内,他加紧操练兵马,将铜山铸造的铜钱尽数用于购置兵器、粮草;又派使者暗中联络楚、赵、胶西等诸侯国,向他们陈说朝廷削藩的野心,约定若朝廷再有削地之举,便共同起兵反叛。
广陵城外的兵器库昼夜不停地赶制甲胄、箭矢,长江上的战船增至两千艘,士兵们日夜操练,随时准备出征。江东大地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一场席卷天下的战乱,正在悄然酝酿。
刘濞站在广陵城的城楼上,望着江东的千里沃土,心中满是复仇的怒火与夺取天下的野心。
他知道,与朝廷的决战已不远了,而他,必将倾尽吴国之力,与朝廷一决高下,为儿子报仇,也为自己争夺一片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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