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佑安一个箭步上前,双手就要将那块乌木腰牌奉上。
陆卓却身形一侧,避开了他的触碰,冰冷的目光没有半分温度。
“杀谁。”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让马佑安的热情骤然一滞。
这才是真正刀口舔血的人物!
马佑安心中最后疑虑也烟消云散。
“丰安县,李家,李茂。”
陆卓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李家当家人!
他虽是初来乍到,但也明白,在一个县城里能与马家分庭抗礼的家族,其当家人的分量有多重。
这不是杀两个拦路抢劫的蠢贼,这是要捅破丰安县半边天的大事。
“说清楚点。”陆卓的声音更沉了。
马佑安的脸上浮现出刻骨的恨意,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狰狞:“丰安县里,明面上就是我们马家和他们李家。我们马家求财,讲究个和气生财,盗亦有道。可李家那帮畜生,就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恶狼!”
他啐了一口唾沫,继续愤愤地揭露着:“放印子钱逼死佃户,抢占良田逼良为娼,这些年被他们弄得家破人亡的不计其数!现在,他们更是把手伸到了我马家的生意上,明抢暗夺,无所不用其极!”
“传闻,”马佑安的声音压得更低,眼神里带着忌惮,“李家搭上了万虎山那帮匪寇的路子,这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万虎山土匪……
陆卓的眉头,终于拧成了一个川字。
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要浑浊得多。
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用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马佑安,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般砸了过去,每一个问题都直击要害。
“我怎么接近李茂?”
“事成之后,你马家怎么摘干净?”
“我一个流民,怎么进城?”
“最后,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杀我灭口?”
这一连串冷静到可怕的质问,让马佑安再次愣住。
他原以为对方只是个武艺高强的莽夫,却没想到心思如此缜密,早已将所有后路都盘算在内。
他深吸一口气,神情也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李茂有个癖好,好色。他会不定期亲自出城,到难民营里挑货,买些干净的女人回去。这是你唯一,也是最好的机会。”
“至于我马家,”马佑安冷笑一声,“李茂一死,李家自乱阵脚,谁有空来查?就算查,没有证据,他们能把我马家怎么样?我们死不承认便是!”
“城门巡检里有我马家的人,带你进城,易如反掌。”
“最后一点……”马佑安看着陆卓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语气郑重无比,“慕容先生,你能凭空击穿巨石,就能悄无声息地取走李茂的命。同样的,你也能取走我的命。我马家,还没蠢到要去招惹一个随时能要了我们全家性命的活阎王。”
这番话,倒是说得坦诚。
陆卓沉默了。
他在脑中飞速权衡着风险与收益。
风险极大,但一千两白银和那个客卿腰牌的诱惑,同样巨大。
在这乱世,没有身份,就是无根的浮萍,任人宰割。
半晌,他缓缓伸出了手,却不是去接那块腰牌。
“腰牌,要两块。”
马佑安一怔,随即恍然大悟,想起了山神庙里那个瘦弱的少女身影。
他眼中闪过赞许,毫不犹豫地从另一个护卫腰间解下一块稍显普通的木牌。
“这是马家外事的腰牌,虽不如客卿尊贵,但在丰安县行走,也没人敢为难。够吗?”
“够了。”
陆卓将两块腰牌收入怀中,整个交易,至此敲定。
细节商议完毕,马佑安带着人,满心欢喜又带着几分敬畏,匆匆下山去了。
山顶的风,依旧凛冽。
陆卓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开山刀,又摸了摸后腰那冰冷的左轮手枪。
从穿越至今的迷茫和饥饿,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血腥的突破口。
当他回到破庙时,沈小烟正蜷缩在草席上,听到动静,她那双大眼睛里立刻充满了惊惶和担忧,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陆卓将一块普通的马家腰牌丢给她。
“拿着。托人办的,过几天,我们就能进城了。”
他没有解释更多,只是简单地陈述了一个结果。
沈小烟怔怔地捧着那块入手温润的木牌,上面雕刻的马字清晰可辨。
她虽然不识字,却也知道这不是凡物。
她抬起头,想问些什么,但看到陆卓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篝火重新燃起,锅里煮着香喷喷的牛肉泡面。
陆卓将大部分面和肉都拨给了沈小烟,自己则捧着碗,小口喝着热汤。
温暖的食物驱散了身体的寒意,也似乎融化了他心中那块最坚硬的冰。
看着对面那个埋头小口吃面的女孩,昏黄的火光映在她瘦削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
这一刻,没有杀戮,没有阴谋,只有一间破庙,一堆篝火,和两个相依为命的人。
陆卓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也挺好。
这份宁静,在第三天被打破了。
马友,那个带路的汉子,独自一人悄悄上了山。
他见到陆卓时,神情比之前更加恭敬,甚至带着畏惧。
“慕容先生,我家少爷让小的来传话。两日后,卯时,李茂会带人出东城门,来这片难民营挑人。”
他从怀里掏出一卷画轴和一张写满字的纸,双手奉上。
“这是李茂的画像,以及他的随行护卫人数、习惯。我家少爷说了,具体如何动手,全凭先生自己把握。”
陆卓接过东西,展开画像,一个面容阴鸷的中年男人跃然纸上。
他将画像和信息牢牢记在心里,随即卷好,收入系统空间。
“回去告诉你家少爷,”陆卓的声音冷得像一块冰,“把银子准备好。”
马友连连点头,如蒙大赦,转身屁滚尿流地跑了。
两日后。
天,还未亮。
天际只泛着鱼肚白,寒风如刀,刮在人脸上生疼。
临古县外的难民营已经骚动起来,麻木的人们蜷缩在一切可以挡风的地方,呵出的白气与弥漫的绝望混杂在一起。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同样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汇入了人流之中。
陆卓佝偻着背,将胖袄里的军大衣裹得更紧,遮住了腰间的杀器。
他刻意让自己的眼神变得和周围人一样空洞、麻木,像一滴脏水,完美地融入了这片浑浊的泥潭。
他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在一辆破旧的独轮车旁蜷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