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秤爷那盏幽绿的灯笼，林奇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废弃的污水处理通道里。空气潮湿阴冷，混合着铁锈、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知识腐朽的气息。
“小子，跟紧了，掉队了可没人捞你。”秤爷头也不回，沙哑的声音在管道里回荡，“今晚的‘货’成色不错，有几个硬骨头，熬了几年才被榨出点油水，纯度够高，够那帮饿狼抢的了。”
林奇紧了紧手里破旧的公文包，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努力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穷困潦倒、急于出手最后那点“存货”的失败者。
通道尽头，是一扇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闸门。秤爷用那杆铁秤的秤砣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闸门无声无息地滑开，震耳欲聋的喧嚣声浪瞬间涌出，差点把林奇冲个跟头。
里面根本不是想象中的阴暗角落，而是一个巨大的、由废弃污水处理池改造而成的……拍卖场！
穹顶极高，悬挂着数百颗散发着惨白光芒的漂浮水晶。而每一颗水晶内部，竟然都囚禁着一个模糊的、痛苦挣扎的人影！他们无一例外地穿着各种时代的教师制服，口中不断发出微弱却执拗的吟诵：
“……请同学们…翻开课本…第38页…”
“……这个知识点…是重点…要考的…”
“……为什么…就是听不懂呢…”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教学背景音”。
台下，黑压压地坐满了身影，大多笼罩在黑袍或扭曲的光线中，看不清面目，只有贪婪和焦灼的气息弥漫开来。
“下一件，‘速成名师’套餐！”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年轻人被推上台，他眼神涣散，脑后插着一根导管，口中却以极快的语速、毫无感情地背诵着《教育心理学》的片段。
每背出一段，就有一缕微弱的金光从他头顶被抽出，在导管中凝结成一粒猩红色的、不祥的结晶。
“起拍价50点！可用于兑换‘三天演讲不卡壳’buff！”
“我出60！换‘一周板书不沾灰’！”
“80点！我要了！下个月职称答辩！”
林奇瞳孔一缩，他认出来了！台上那个年轻人，是某知名高校的网红讲师，靠直播讲课段子火爆全网，据说讲课极富激情，原来他的“激情”是这么来的？！
竞价一路飙升，最终以“500点换三天游戏无敌抽卡权限”成交。买家兴奋地搓着手，仿佛已经看到了SSR在向他招手。
秤爷不知何时凑到林奇身边，声音如同毒蛇低语：“看到了？他们管这叫‘自愿契约’…可谁告诉你，人在绝望崩溃边缘签下的名字，也能算数？”
林奇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就在这时，全场灯光猛地聚焦到中央。
“各位尊贵的客人！今晚的压轴拍品——”主持人的声音因激动而扭曲。
符文锁链哗啦作响，一个身影被拖了上来。那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女性，面容憔悴，嘴唇干裂，浑身缠满了抑制能量的锁链，灵魂已经呈现出半透明的溃散状态。可她依旧执着地望向虚空，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却清晰：
“李小虎…今天默写全对了…”
“张阿妹…终于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王奶奶送来…一篮子鸡蛋…说谢谢…”
是沈知白！
高台上，一个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身影缓缓现身，他脸上戴着半张金属面具，露出的左眼是一只不断调整焦距的机械义眼，右眼处则是一个空洞的黑窟窿。他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带着一种刻骨的讥诮：
“沈知白，山村支教六年，未取一分报酬，信念纯粹，灵魂‘纯度’极高…起拍价，1000名师点！可用于解锁‘系统终极权限模拟器’体验版！”
林奇心头剧震！这根本不是拍卖，这是在测试！测试还有多少现役教师心存善念，会为这样的同行而动容，从而暴露自己！
台下响起一片贪婪的吸气声。
就在竞价即将开始之际，一个沙哑、怯懦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我出10点。”
全场瞬间一静，所有目光（或类似感官）都聚焦到角落那个提着破公文包、看起来寒酸无比的男人身上。
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震天的哄笑。
“十点？哪来的穷鬼滚出去！”
“守卫！把他扔进废水池清醒清醒！”
几个气息凶悍的守卫立刻朝林奇走来。
“慢着。”秤爷却突然开口，用那杆铁秤拦了一下，“黑市的规矩，价低…也得让人把话说完。小子，说说，你凭什么用十点，就想换这无价之宝？”
所有目光再次聚焦林奇。
林奇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真诚又可怜，他指着台上的沈知白，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开：
“因为她刚才念叨的每一个学生的名字…我都想认识一下。想知道李小虎字写得怎么样，想夸夸张阿妹…十点，是我全部的家当，买一个认识好学生的机会，不行吗？”
高台上，莫九渊那只机械义眼猛地定格在林奇身上，红光微微闪烁。他沉默了足足十秒，锈铁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有趣…那你告诉我，教育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是点燃那么几簇微不足道的火种，还是…为更伟大的存在，制造更多标准化的燃料？”
林奇直视着他那空洞的眼眶，心脏狂跳，却强迫自己镇定：“如果你真的认为它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你就不会把她这样的老师，留到最后才拿出来。”
说话间，他暗中催动体内仅存的一丝力量，激活了【点化之眼】（用辣条油强化后勉强恢复的一丁点功能），快速扫描过沈知白体内那即将成型的猩红结晶！
一看之下，他心中巨震！
那结晶的结构…竟然与他通过系统返还给学生的那些知识技能光团，同根同源！只是被强行扭曲、污染了！
“你们根本不是在卖什么点数！”林奇猛地挺直了腰板，撕破了伪装，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法抑制的愤怒，“你们是在肢解‘师道共鸣’本身！把最珍贵的连接当成燃料来烧！”
话音未落，他猛地抽出随身携带的裁纸刀，划破自己的手掌，将涌出的鲜血狠狠抹在腰间那根伪装成普通教鞭的玉杖之上！
“以师之名，发布临时任务！”他无视了系统的能量警报，用尽全部意志嘶吼，“【聆听一位老师的骄傲】——目标：全场所有人！内容：默念她刚才说出的每一个学生的名字！立刻！马上！”
【警告！能量不足！指令逾权！…】
【叮！判定为‘逆向情感输入’…尝试强制执行…】
【返还透支技能：【心灵共振·入门】（临时体验版）！】
嗡——！
一股无形却磅礴的波动以林奇为中心悍然扩散！
刹那间，整个拍卖场，包括台上凶神恶煞的守卫，台下贪婪的买家，甚至高台上的莫九渊，所有人的脑海之中，都不受控制地、反复回荡起那些朴素而鲜活的名字：
“李小虎…”
“张阿妹…”
“…王奶奶…”
伴随着这些名字响起的，还有隐约的、来自大山深处的、清脆而认真的朗朗读书声！
“啊——！”台上的沈知白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猛地睁开了眼睛，两行清泪瞬间滑落！她体内那即将彻底凝固的猩红结晶，竟在这最纯粹的情感共鸣冲击下，开始剧烈震颤，逆向溶解！
“阻止他！”莫九渊的机械音第一次带上了惊怒！
两名守卫猛地扑向林奇！
林奇早有准备，猛地从破公文包里掏出一大把昨天打印好的、准备用来规范班里那帮问题学生的【班级纪律表】贴纸，看也不看就朝地上一甩！
“以特聘讲师之名，启动【日常律令固化】！”他踩着那些印着“不准迟到”“不准交头接耳”的贴纸，声音如同惊雷，“在我的课堂上——不准伤害老师！”
嗡！
奇异的规则之力瞬间弥漫！那两名扑到一半的守卫，动作猛地僵住，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脸上还保持着狰狞的表情，身体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对“老师”这个目标做出攻击行为！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死死拉住了他们！
全场大乱！
林奇趁机冲到台上，举起那根沾染了他鲜血、微微发烫的玉杖，轻轻点在了沈知白的眉心，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醒来。沈老师。”
“你的课…还没下课。”
轰！
温暖而纯粹的金光自杖尖炸开，如同旭日东升，瞬间驱散了所有阴冷！沈知白身上所有的符文锁链在这金光下如同脆弱的玻璃，寸寸断裂，消散无踪！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地下空间！
高台上的莫九渊缓缓一步步走下，每走一步，身上的黑袍就鼓荡一分，恐怖的威压弥漫开来。他抬起手，一柄由粘稠黑血和扭曲符文构成的、散发着不祥与怨恨的伪戒尺在他手中凝聚。
“你以为…唤醒一个废人，就能证明你是对的吗？”他的声音冰冷刺骨，“系统终将收割所有人，包括你上面那些…‘可爱’的学生。”
他发出扭曲的冷笑：“等天轨彻底重启那天，你会亲眼看着他们…像当年我的学生对我做的那样…亲手把你钉死在讲台上！用最标准的答案，最工整的字迹！”
林奇扶住虚弱却眼神恢复清明的沈知白，毫无畏惧地直视那柄伪戒尺：
“那就让他们试试看。”
“看是我先教会他们什么是‘人’，还是你先把这天地间最后一点人心…彻底磨光！”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刹那——
林奇手中的师道玉杖突然以前所未有的幅度剧烈震颤起来！一道从未有过的、带着激动颤音的系統提示强行弹出：
【叮！检测到‘师道纯粹性’突破临界阈值！符合隐藏条件！】
【解锁全新模块：【本源共鸣】！】
【描述：你的信念，已成为火种！】
下一秒，不等任何人反应过来——
轰隆隆隆！！！
整个黑市的地底深处，传来了沉闷却巨大的轰鸣！仿佛有什么沉睡了无数岁月的古老存在，被这纯粹的火种悄然唤醒！
穹顶上，那数百颗囚禁着教师灵魂碎片的水晶，同时剧烈地闪烁起来！里面那些原本麻木、痛苦的身影，齐齐抬起了头，他们空洞的眼眶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了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
金色光芒！
莫九渊的脚步猛地顿住，机械义眼疯狂闪烁，难以置信地看向四周。
秤爷默默地退入了阴影之中，唯一的那只独眼里，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
林奇握紧了玉杖，感受着其中奔涌的、全新的力量。
秩序，正在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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