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撕裂了末世夜空的嘶吼,最终化作了胸腔里破风箱般的抽气。
张小强跪在血泊与尸骸构成的泥泞里,痛苦已经耗尽,剩下的唯有空洞。那一点点刚刚在心底复燃的、名为“家”的火苗,被尸潮的巨浪彻底浇灭,连一缕青烟都未曾留下。
诸天万界,无数观者以为,这便是这个世界绝望的顶点。
希望的建立,与瞬息间的毁灭。
这种极致的反差,足以摧垮任何坚强的灵魂。
然而,天幕的画面,并没有就此定格,也没有切换到冰冷的分析模型。
它只是平静地、甚至可以说是残忍地,将镜头从张小强那张失去所有表情的脸上移开,转向了这片废土上,更为广阔、也更为日常的角落。
仿佛在对万界宣告:你们所见的惨烈,并非高潮。
那,仅仅是此地狱的序曲。
画面一转,来到了一处由废弃体育馆改造而成的“收容场”。
门口挂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牌,上面用红漆潦草地涂着四个字——新纪元。
这里没有丧尸的嘶吼,也没有幸存者的哭嚎,只有一种工业流水线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一排排幸存者,麻木地走过一个makeshift的检查站。一个穿着脏污白大褂的男人,用一根木棍随意地拨弄着他们的身体,像是在检查牲口的成色。
“这个,男,壮年,送去三号区,挖壕沟。”
“这个女的,太瘦了,去纺织组,能干活就留着。”
“这个……带孩子的?”男人用木棍戳了戳一个抱着婴儿的母亲,眉头拧成一团,“孩子留下,送去‘育婴室’。你,去七号区。”
母亲的身体剧烈地一颤,死死抱住怀里的孩子,拼命摇头。
男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旁边两个手持钢管的守卫立刻上前,粗暴地将婴儿从她怀里抢走。母亲发疯般地要去夺回,却被一记棍棒砸在后颈,瘫软在地,拖向了所谓的七号区。
自始至终,周围排队的人群,没有任何反应。他们的脸上,只有一种早已习惯的麻木。
天幕的镜头,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跟随着那个被抢走的婴儿,来到了“育婴室”。
那是一个阴暗的房间,里面没有摇篮,只有一排排小小的铁笼。
而七号区……
镜头一晃而过,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挂着“粮仓”牌子的地下室入口。
与之前那个聚集地的“粮仓”,别无二致。
在这里,人不再是人。
他们是劳动力,是生育工具,是……储备粮。
他们被明码标价,被分门别类,被高效地利用着身上最后一点价值。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恶,而是一种扭曲的、建立在人肉之上的新秩序。
...
雪国列车世界,末尾车厢。
柯蒂斯看着天幕上那座“粮仓”,那张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蜡黄的脸,绷得像一块铁。他想起了不久前,吉列姆告诉他的,关于“蛋白质块”的真相。
那种由蟑螂制成的、黑色的、果冻状的食物,曾经是他和所有尾部车厢居民赖以为生的东西。发现真相时,他感到了极致的恶心与愤怒。
可现在,和天幕上的景象一比,吃蟑螂,竟然显得……那么仁慈。
他紧紧攥住手中的斧子,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
“这辆列车……”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决绝。
“必须停下!”
无论前方是什么,无论代价是什么,这种把人当做零件和食粮的秩序,必须被摧毁。
天幕的画面,从“新纪元”那令人窒息的秩序中抽离,又投入了另一片混乱的炼狱。
一处露天的“人市”。
这里没有规则,只有最原始的交易。
一个男人,用半包过期的抗生素,换走了一个眼神空洞的年轻女孩。
一个女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一个手持猎枪的壮汉,只为用自己的身体,换一罐看不清生产日期的午餐肉罐头。
而更多的人,围在一口支在废墟中央的大铁锅旁。
锅里翻滚着浑浊的、散发着怪异肉香的汤。人们伸出各种各样的容器——破碗、罐头盒、甚至只是自己的手,希望能分到一勺。
没有人问锅里的肉,来自哪里。
也没人想知道。
能填饱肚子,活下去,就是唯一的真理。道德、伦理、禁忌……这些属于文明社会的名词,早就随着最后一块面包的消失,被啃得干干净净。
画面中,再次出现了张小强的身影。
他活了下来,像一只打不死的蟑螂。他逃离了被毁灭的家园,一路流浪,最终来到了一处新的幸存者营地。
营地的首领,是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眼神凶悍的男人,人称“蝎子”。
蝎子和他的手下,围坐在火堆旁,火上烤着一块焦黑的肉。
他打量着浑身是伤、眼神却依旧像狼一样警惕的张小强,没有说话,只是用匕首割下了一块烤肉,递了过去。
那块肉,明显不是任何动物的。
这是一个入队的考验。
一个无声的、却比任何话语都更具压迫感的试探。
你,还是不是那个会为同类尸体而感到不适的“文明人”?
张小强看着那块滋滋冒油的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没有犹豫,没有挣扎,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只是伸出手,接过了那块肉,然后,在所有人注视下,面无表情地送进嘴里,用力地咀嚼,吞咽。
他的动作很平静,很机械。
只有那双眼睛,那双曾经闪烁过希望、燃烧过愤怒、流淌过痛苦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
像一潭被核冬天冻结的、再也不会起任何涟漪的湖水。
天幕的旁白,在这一刻轻轻响起。那声音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反而带上了一丝近乎悲哀的嘲弄。
【底线?】
【在饿到两眼发昏的末日里,那玩意儿,早就跟着文明一起,碎成渣了。】
......
辐射·新维加斯世界,诺瓦克小镇。
蒂诺旅馆的医生乌萨纳吉,正为一个被辐射蝎子蜇伤的废土客处理伤口。当她看到天幕上张小强吃下那块肉的场景时,拿手术钳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她见过NCR的腐败,也听说过凯撒军团的残暴。食人族部落的故事,在莫哈维废土也时有流传。
但那些,要么是疯狂的边缘团体,要么是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罪行。
可天幕里的那个世界,吃人,似乎成了一种……通行证。一种融入群体的资格证明。
“NCR或者军团……至少……至少他们不会明着把这个当规矩……”
她低声喃喃,不知是在安慰那个疼得龇牙咧嘴的病人,还是在安慰自己。
旅馆二楼,那个巨大的恐龙模型嘴里,狙击手米克正擦拭着他的步枪。他通过瞄准镜看着天幕,然后不屑地啐了一口。
“狗屎。”
“让我想起了军团里那些最疯的杂种。不过他们好歹还扯一块‘净化废土’的破布,这帮家伙,连块遮羞布都不要了。”
......
迷雾世界,被困在超市里的众人。
超市内的气氛,已经压抑到了极点。窗外,浓雾翻滚,不时传来怪物的轮廓和令人牙酸的嘶吼。而超市内,天幕上播放的景象,则像是另一种形态的、更加真实可感的浓雾,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律师诺顿·戴尔的神经,终于在张小强吃下那块肉时,彻底绷断了。
他歇斯底里地指着天幕,对着主角大卫·德雷顿尖叫起来。
“看!你看到了吗?!这就是外面的世界会变成的样子!”
“人吃人!那就是我们出去之后的下场!我们就不该让他出去!我们应该待在这里,永远待在这里!”
他的恐慌极具感染力,让本就摇摇欲坠的人群更加骚动。
大卫紧紧抱着自己的儿子比利,孩子的脸埋在他的胸口,瑟瑟发抖。他能感觉到儿子的颤抖,也能感觉到自己心脏的狂跳。
天幕上,是人性的地狱。
超市外,是怪物的地狱。
这双重的绝望,像两块巨大的磨盘,要将他最后一点理智和勇气,都碾成粉末。
天幕的画面,还在继续。
它没有再聚焦于张小强,而是用一组快速切换的蒙太奇,展现了这片废土上,那些更底层、更微不足道的“蟑螂”们的日常。
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孩,在丧尸的尸体堆里翻找,只为找到一颗还能用的纽扣电池。
一个断了腿的老人,抱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想跟路过的车队换一口水,却被无情地一脚踹开。
一对年轻的情侣,躲在下水道里,点燃了最后一根蜡烛,女孩在微弱的光芒下,为男孩唱着生日歌。歌声未落,一群寻找食物的幸存者,踹开了他们藏身的井盖。
蜡烛,熄灭了。
在这里,活着,本身就是一场缓慢的、凌迟般的消亡。
所有的挣扎,都只是在延迟死亡的到来。
所有的温情,都只会变成引来鬣狗的血腥味。
终于,当这幅末日浮世绘的全景图,将诸天万界所有观者的心神都拖入那片粘稠的绝望泥潭后,画面,终于暗了下去。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彻底的死寂。
一种是体系性的、文明的癌变。
一种是野蛮化的、人性的崩塌。
咒术回战的绝望,是让你清醒地看着文明这艘大船,在名为“规则”的漩涡里,缓缓沉没。
而末日蟑螂的绝望,是直接把你和所有人,都扔进一片鲨鱼出没的血海,让你们自相残杀。
哪一个,更绝望?
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人能够回答。
就在这时,黑暗的天幕中央,那个熟悉的、由无数几何图形与未知符文构成的暗金色矩阵,再次亮起。
嗡——
那直抵灵魂的鸣响,让所有观者精神一振。
它来了。
那个冰冷的、不带任何偏倚的审判者,要为这场原始而血腥的末日悲剧,打上一个最终的、决定性的分数了。
【诸天绝望指数分析模型…启动】
【世界标号:末日蟑螂】
【裁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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