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刚刚燃起的激昂情绪,却被几声压抑的咳嗽打断。
几个上了年纪的村民从人群后方挤了过来,脸上满是惊惧与不赞同。
“山子,这万万使不得。”
为首的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他哆嗦着嘴唇,看向里正陈大牛。
“里正,私造弓弩,这可是要杀头的罪过。”
“咱们不能为了防贼,就把全村人的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啊。”
“是啊,要是让官府知道了,咱们大荒村就完了。”
附和声此起彼伏,刚刚被点燃的血性,迅速被根植于骨子里的恐惧所冷却。
王虎急得抓耳挠腮,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陈大牛的脸色也再次变得凝重,他握着烟杆的手,青筋毕露。
许山没有去看那些反对的老人,他的目光从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
他看到了年轻人眼中的不甘,看到了中年人眼中的犹豫,更看到了老人们眼中的恐惧。
“各位叔伯,乡亲们。”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议论声。
“我问大家一个问题。”
“北蛮的骑兵就在几十里外,他们的刀快不快?”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许多人的脸上都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在座的不少人家,都有亲人死在几十年前那场边境冲突里,那是刻在骨子里的血债。
许山没有停顿,继续问道。
“黑风寨的山贼,年年下山劫掠,他们手里的刀,利不利?”
这个问题让更多的人低下了头。
每年秋收之后,谁家没被那些天杀的贼人勒索过粮食。
“前几天来的那几个官差,他们腰里的官刀,亮不亮?”
许山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蛮人要我们的命。”
“山贼要我们的粮。”
“官府要我们的钱。”
“他们哪一个,是我们惹得起的?”
他向前一步,目光如炬,逼视着所有人。
“我们就像是被三头狼盯着的一群羊。”
“我们不造弓弩,不挖陷阱,难道就指望哪头狼发了善心,放我们一条生路吗?”
“你们告诉我,除了靠自己,我们还能靠谁?”
一番话问得众人哑口无言,整个院子落针可闻。
许山深吸一口气,语气沉痛下来。
“我知道大家怕什么,怕官府的王法。”
“可王法能挡住北蛮的铁蹄吗?”
“王法能让山贼放下屠刀吗?”
“王法能让那些官差不搜刮我们的血汗钱吗?”
“不能。”
他斩钉截铁地给出答案。
“当王法保护不了我们的时候,我们自己手里的刀,就是王法。”
“我们手里的弓弩,就是道理。”
“我们团结在一起,就是活下去的希望。”
“我许山今天把话放这里,谁要是还觉得把脑袋交给别人才安全,现在就可以退出。”
“但将来村子真遭了难,别怪我们这些拿起武器的人,不分你一口保命的粮食。”
这番话彻底击溃了众人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是啊,等死是死,拼一把或许还能活,为什么不选那条或许能活下去的路。
“我干。”
王虎第一个吼出声,他通红的眼睛里满是决绝。
“我爹就是被山贼砍死的,这辈子我跟他们没完。”
“我也干。”
王豹紧随其后。
“算我一个。”
“还有我。”
年轻的村民们被彻底点燃,一个个挺起了胸膛,群情激奋。
那些原本还在犹豫的中年人,看着自己的儿子,也默默握紧了拳头。
陈大牛看着眼前这一幕,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将烟锅里的烟灰磕掉,仿佛也磕掉了心中所有的犹豫和畏惧。
他走到许山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按你说的办。”
他转过身,面对所有村民,声音洪亮。
“从今天起,这件事由山子全权负责。”
“村里所有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人,都得听他调遣。”
“我只有一条规矩。”
陈大牛的眼神变得无比严厉。
“今天在这里听到的每一个字,谁要是敢传出去半句,不用等官府来,我亲手把他沉了塘。”
“至于官府那边,天塌下来,有我这个里正顶着。”
有了里正的拍板,事情便再无阻碍。
许山没有耽搁,当天下午就带着二十多个青壮年进了后山。
他根据自己强化后的感知和记忆,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极为隐蔽的山谷。
这里三面环山,只有一个狭窄的入口,谷内还有一处不起眼的山洞,是绝佳的秘密基地。
接下来的日子里,这群大荒村的男人们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他们分工明确,一部分人由赵叔这样的老猎户带领,在山谷外围的关键兽道上,开始大规模挖掘陷阱。
他们挖的陷阱又深又大,底部插满了削尖的竹子和木桩,上面覆盖着精心伪装的枝叶。
另一部分人则在许山的指导下,在山洞里建立起一个简陋的工坊。
许山凭借着脑中过目不忘的能力,将那把军弩的结构完全复刻出来,并进行了一些简化,使其更容易制作。
他画出图纸,将复杂的弩身、弩臂、扳机等结构分解成一个个独立的零件。
村民们虽然不懂原理,但他们都是常年跟木头和石头打交道的好手。
砍树,削木,打磨,钻孔。
山洞里终日回荡着斧凿锯锉的声音,每个人都干得热火朝天,汗流浃背。
没有人抱怨辛苦,因为他们知道,手中正在成型的,是保护家人的武器,是活下去的希望。
仅仅过了三天,陷阱就传来了好消息。
王虎在巡查时,发现一处陷阱里掉进了一头两百多斤的大野猪。
那野猪被底部的竹矛刺穿了肚腹,早就没了气息。
消息传回村里,整个大荒村都沸腾了。
男人们合力将野猪抬回村子,当晚,村里再次举行了分肉。
这一次,村民们脸上的喜悦,比上次更加真切和踏实。
他们看向许山的眼神,已经从怀疑,变成了信服和依赖。
陷阱带来的收获,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的半个月,陷阱里陆续捕获了野猪,狍子,甚至还有一头不慎跌落的黑熊。
村里的食物储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丰厚起来。
几乎每家每户的屋檐下,都挂上了风干的腊肉,陶罐里也装满了熬好的兽油。
村里的孩子们脸上开始有了血色,不再是以前那副面黄肌瘦的模样。
女人们脸上的愁苦也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安稳笑容。
整个大荒村,都焕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生机。
而这一切变化的源头,都指向了那个在山洞里,指导着众人打造武器的年轻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