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蛮。
这两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瞬间抽干了山洞里所有的温度。
刚刚因为造出新武器而升腾起的热血与自豪,顷刻间被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惧所浇灭。
村民们脸上的兴奋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望的苍白。
“南蛮子怎么会来这里。”
一个中年汉子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手里的猎弩“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相比于几十里外,至少还讲些规矩的北蛮,南蛮在他们的认知中,更接近于一种会行走的灾祸。
传说他们不事生产,以劫掠为生。
传说他们茹毛饮血,甚至会吃人。
传说他们精通巫蛊,能用诡异的法术咒杀百步之外的敌人。
这些传说真假难辨,却世世代代流传下来,早已在每个大荒村村民的心中,种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那是一种面对未知与非人存在的本能畏惧,远比面对山贼和官兵要恐怖得多。
“慌什么!”
陈大牛猛地将烟杆在石台上一敲,发出清脆的响声,震醒了失神的众人。
他脸色铁青,但作为里正的威严还在。
“王虎,你再带两个人,远远地给我盯死了,别让他们发现,有什么动静立刻回来报信。”
“是。”
王虎咬了咬牙,捡起地上的猎弩,点了两个胆大的年轻人,快步冲出了山洞。
陈大牛这才转过身,布满皱纹的脸紧绷着,目光盯着许山。
整个山洞里,只有许山的神情没有太大变化。
他依旧平静,只是眼神变得格外幽深,像一口不见底的古井。
陈大牛走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山子,现在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许山的身上。
许山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将他们脸上毫不掩饰的恐惧尽收眼底。
他知道,对付这种敌人,任何的犹豫和侥幸,都是取死之道。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杀了。”
村民们都愣住了,他们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山子,你,你说什么?”
一个上了年纪的村民颤抖着声音问。
“我说,把他们全都杀了。”
许山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这一次,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疯了,你真是疯了!”
“那可是南蛮子,咱们怎么可能打得过。”
反对和质疑的声音此起彼伏。
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在“杀人”这两个字面前,瞬间崩塌。
他们可以为了自保去挖陷阱,造弓弩,甚至敢跟山贼拼命。
但主动去屠杀一整队异族人,并且不留活口,这已经超出了他们作为普通村民的心理承受极限。
更重要的是,他们害怕官府的追究。
私造军械是谋反。
那聚众屠杀十几个人,又算什么罪名。
恐怕都不用审判,直接就会被当成叛匪,派大军过来剿灭了。
到那时,大荒村就真的从地图上被抹去了。
看着群情激奋,再次陷入恐慌的村民,许山没有动怒,也没有急着解释。
他只是静静地等着,等他们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
他看向脸色阴晴不定的陈大牛。
“陈叔,您也觉得我的想法是错的?”
陈大牛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山子,我不是信不过你。只是这件事,干系太大了。咱们能不能杀掉他们还两说,就算成功了,官府那边怎么交代?咱们村有这么大的能耐,你信不信县太爷知道了,转头就能把咱们村所有青壮都拉去边境当炮灰。”
这番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这才是他们最根本的恐惧。
在这个世道,平民百姓最怕的不是山贼,也不是蛮夷,而是高高在上的官府。
王法,有时候比刀子更杀人。
许山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冰冷的意味。
“谁说人是我们杀的?”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人,是附近青峰山上的山匪杀的。”
陈大牛浑身一震,浑浊的眼睛里陡然亮起一道精光。
许山继续不紧不慢地解释着他的计划。
“这伙南蛮人路过青峰山地界,被山匪们盯上了,双方火并,最后南蛮人全死了,山匪也损失惨重,仓皇逃窜。我们大荒村的村民,只是碰巧上山打猎,发现了尸体,然后去县城报官。”
“这个说法,合情合理吧?”
“县衙的官差过来,看到的只会是十几具南蛮人的尸体,和一些打斗的痕迹。他们巴不得早点结案,会费心费力去追查根本不存在的‘青峰山山匪’吗?”
“不会。”
许山自己给出了答案。
“他们只会把尸体草草掩埋,然后在文书上写几笔,这件事就算过去了。而我们,只是发现了尸体的热心村民,说不定还能领到几百文的赏钱。”
整个计划天衣无缝,将所有的风险都推得干干净净。
村民们听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未想过,一件在他们看来足以灭村的大祸,竟然可以被这样一番话术,轻而易举地化解掉。
他们看向许山的眼神,已经从恐惧和质疑,变成了深深的敬畏。
这个年轻人,不仅有远超常人的勇武,更有这份滴水不漏的狠辣心计。
就在众人还在消化这个惊人的计划时,山洞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王虎带着另外两个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三个年轻力壮的汉子,此刻脸色煞白,眼神涣散,像是见了鬼一样。
“怎么了?”
陈大牛心中一紧,连忙上前扶住他。
王虎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们,他们……”
另一个跟着去的年轻人,状态稍好一些,他靠在石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声音里带着哭腔。
“他们不是人,他们是魔鬼,是吃人的魔鬼!”
“我们摸到附近,躲在草丛里,听到了他们在说话。”
年轻人回忆起刚才听到的内容,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们的话我们听不懂,但是他们一边说,一边指着我们村子的方向,脸上全是那种……那种看牲口的表情。”
“他们还在笑,笑得特别开心。”
“然后,他们开始比划,一个高个子的,用刀鞘指着一个矮个子的,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做了个咀嚼的动作。”
“那个矮个子就连连摇头,然后指了指村里有孩子哭的方向,又指了指那些年轻女人的方向,竖起了大拇指。”
说到这里,年轻人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无尽的恐惧与恶心。
“我虽然听不懂,但我看明白了。”
“他们在讨论,来到村子里之后,要怎么狂欢,要吃多少人。”
“他们竟然,竟然还把人肉分出了三六九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