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宾利慕尚平稳滑过梧桐浓荫覆盖的街道，引擎声轻得几乎被蝉鸣吞没。
白君夜指尖搭在车窗沿，骨节分明的手漫不经心地转着一枚低调的墨玉戒指。车窗外是某大学的侧门，穿学士服的学生、抱着书本的教授、骑着单车的年轻情侣……这些鲜活热闹的画面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落不进他眼底半分。
作为白氏家族这一代唯一的继承人，他见惯了精心修饰的笑容、暗藏机锋的眼神，早已对人类的情绪表达脱敏。
直到车子驶过一片开阔的草坪。
午后的阳光炽烈得有些张扬，毫无保留地洒在一个穿着正红色连衣裙的女孩身上。她像是被阳光吻过的火焰，站在草坪中央，微微仰着头，笑得毫无顾忌。
那笑容太亮了，带着一种近乎莽撞的生命力，像盛夏突然炸开的烟花，猝不及防地撞进白君夜沉寂多年的眼底。
他甚至能看清女孩被风吹起的几缕碎发，看清她眼角因大笑而泛起的浅浅细纹，看清阳光在她白皙脸颊上投下的温暖光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
司机下意识地减速，以为后座的人有什么吩咐，却听到白君夜极轻地、近乎自语地念出了那个刚刚从旁人对话中捕捉到的名字：
“墨瑶……”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知何时悄然握紧。
那抹红色，那个笑容，像一道滚烫的烙印，从此刻进了他的生命里。宾利稳稳停在路边，司机刚要推门下车，却被后座传来的低哑嗓音拦住：“不用。”
白君夜推开车门，午后的热浪裹挟着青草与阳光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他常年待在恒温办公室里极少接触的鲜活气。他没穿西装外套，只一件熨帖的白衬衫，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线条。路过的几个女学生下意识放慢脚步，目光黏在他身上，窃窃私语里藏着掩饰不住的惊叹——这样的容貌与气度，像是从财经杂志封面上走下来的。
可他浑不在意，脚步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步走向那扇敞开的校门。
视线越过门栏，草坪上的那抹红色依旧醒目。
墨瑶正侧对着他，背挺得笔直，双手比划着什么，语速轻快得像蹦跳的音符。她身边的女生被逗得弯了腰，而她自己眼里像是落满了碎钻，亮得惊人。阳光穿过她微卷的发梢，在耳后投下细碎的光斑，连那身红裙的褶皱里，都像是盛满了光。
白君夜站在原地，隔着不算近的距离，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可那股从笑容里漫出来的雀跃，却像带着温度的风，轻轻扫过他的心尖。
他见过太多人在他面前刻意收敛或放肆，却第一次看见有人能笑得这样……纯粹。像山间奔涌的溪流，不管前路是石是沙，只顾着欢腾向前。
有学生抱着书从他身边经过，不小心撞了下他的胳膊，慌忙道歉时，他只是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目光始终没离开草坪。
直到墨瑶像是察觉到什么，忽然转过身。
四目相对的瞬间，白君夜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显然愣了一下，随即对着他这个陌生的闯入者，露出了一个礼貌又带着点好奇的微笑，算不上特别，却比刚才少了几分肆意，多了点邻家女孩的腼腆。
就这一秒，她又转回去跟朋友说了句什么，惹得周围一阵笑。
白君夜缓缓收回目光，指尖微颤。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像一尊与周遭热闹格格不入的雕塑，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颗被规矩与责任层层包裹的心，正被刚才那一眼，撞出了细微的裂痕。
风掀起他衬衫的一角，带着远处草坪上的笑声，拂过他的耳畔。
他转身，一步步走回宾利旁，拉开车门时，低声对司机说：“查一下，这所大学，有没有叫墨瑶的学生。”
语气平静，只有紧握的拳，泄露了几分不寻常的波澜。顶层办公室的百叶窗被调至最合适的角度，既隔绝了午后过于刺眼的阳光，又能让光线柔和地铺满整面落地窗。白君夜指尖夹着一份薄薄的资料，目光落在附页那张一寸照片上。
照片里的女孩梳着简单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眉眼弯弯，带着点未脱的青涩，却依旧能看出那份明媚的底色。资料上的信息简洁明了：墨瑶，21岁，向阳大学心理学系大二学生，籍贯S市。
没有冗长的背景介绍，没有复杂的社会关系，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他将资料随手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转身走向落地窗。窗外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光，车水马龙在眼底汇成模糊的流，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利益交换的味道。
白君夜微微眯起眼。
他从小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见惯了精致的算计、虚伪的奉承，每个人的笑容背后都藏着目的，眼神里都带着权衡。像墨瑶这样，笑得毫无防备，眼里只有纯粹的光的人，他几乎从未见过。
就像在一片钢筋水泥的森林里，突然撞见了一株迎着阳光野蛮生长的花，带着泥土的气息和蓬勃的生命力，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早已习惯了灰暗的世界。
“有意思。”他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凉的玻璃，眸色深沉。
与此同时，向阳大学的林荫道上，墨瑶正和室友林薇并肩走着，手里还拿着刚买的冰淇淋。
“瑶瑶，你刚才看到没？校门口那个男的！”林薇一脸兴奋，语气里带着点小激动，“我的天，那颜值，那气质，简直了！比咱们学校校草帅一百倍！”
墨瑶咬了一口冰淇淋，甜丝丝的凉意漫过舌尖，她忍不住弯起嘴角：“看到了，是挺帅的。”
刚才她转身时不经意瞥见的那一眼，印象很深刻。男人站在阳光下，白衬衫衬得他身形挺拔，五官深邃得像精心雕琢过，只是眉宇间带着点疏离的冷淡，可即使这样，也难掩那份出众的气质。
“我感觉他好像在看你哎，”林薇挤了挤她的胳膊，促狭地笑，“不然他站在校门口干嘛？难道是来我们学校找女朋友的？”
墨瑶失笑，轻轻拍了她一下：“想什么呢你，人家一看就是那种很厉害的大人物，估计是路过吧。再说了，就算找人，也不可能找我啊。”
她晃了晃手里的冰淇淋，语气轻松：“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晚上吃什么？我想吃三食堂的麻辣烫。”
“哎，你这人，一点八卦精神都没有！”林薇故作不满地抱怨，但还是被转移了注意力，“行吧，吃麻辣烫，加双倍麻酱！”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远，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墨瑶很快就把校门口那个惊鸿一瞥的陌生男人抛在了脑后，丝毫没意识到，自己那抹在阳光下绽放的笑容，已经在某个人心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