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云絮染成金红，白君夜站在落地镜前，扯了扯深灰色休闲西装的领口。镜中的男人身形挺拔，眉眼深邃，只是这身过于妥帖的剪裁，总带着几分商场上的疏离感。
他皱眉脱下，转身从衣帽间翻出件浅卡其色的连帽卫衣，配了条水洗牛仔裤。镜里的人瞬间褪去了几分凌厉，多了点温和的少年气，倒真像个寻常的年轻男人。
“就这个吧。”他对着镜子颔首，指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第一次觉得，原来为了见一个人换衣服，是这种有点笨拙又隐秘的雀跃。
宿舍里，墨瑶对着镜子转了半圈。白色连衣裙的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扬起，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她把长发高高挽成丸子头，露出纤细的脖颈，发尾几缕碎发垂下来，添了点随性的可爱。
抓起米色帆布包往肩上一搭，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刚走到校门口，目光就被不远处的身影勾住了。
男人靠在一辆低调的黑色SUV旁，浅卡其色卫衣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牛仔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淡了许多，倒真像个来接朋友的普通青年。
只是那出众的眉眼，哪怕隔着十几米，也依旧醒目得让人移不开眼。
墨瑶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她定了定神，一步步走过去。
白君夜显然也看到了她，站直身体，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像是被夕阳镀上了层暖意。他没像往常那样端着疏离的架子，只是微微弯了弯嘴角：“来了。”
“嗯。”墨瑶点点头，视线不经意扫过他的衣服，“你今天……好像不太一样。”
白君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怕穿得太正式，吓到你。”
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地方订在了江边，听说日落很漂亮。”
墨瑶弯腰坐进车里，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雪松香气，不算浓烈，却很干净。她系安全带时，眼角的余光瞥见白君夜正看着她，目光坦诚，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像个等待老师打分的学生。
这个念头让她忍不住弯了弯唇。
车缓缓驶离校门，夕阳透过车窗斜斜照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暖融融的光斑。墨瑶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心里忽然有种预感——
这场由一眼惊鸿开始的相遇，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黑色SUV平稳停在鸿悦楼前，门童立刻上前躬身拉开车门。白君夜先下车，绕到副驾驶旁替墨瑶打开车门，手掌虚虚护在她头顶，防止碰到门框。
“这边请。”他侧身示意，目光落在她白色连衣裙上，夕阳的金辉洒在裙摆，像落了一层碎光。
进了大堂，侍者早已等候在侧，恭敬地引着他们往电梯走。墨瑶悄悄打量四周，水晶吊灯流光溢彩，来往客人衣着考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氛，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她下意识地攥紧了帆布包的带子，有点局促。
白君夜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放慢脚步与她并肩，声音放得很轻：“这里的江景不错，顶楼是露天平台，风很舒服。”
电梯平稳上升，数字不断跳动。到了顶层，门一开，迎面而来的晚风带着江水的潮气，吹散了几分拘谨。平台上只摆着寥寥几张桌椅，视野开阔得惊人，远处的跨江大桥亮起点点灯火，夕阳正缓缓沉入江面，把半边天染成琥珀色。
“哇……”墨瑶忍不住低呼一声，眼睛亮了起来。
白君夜看着她被晚霞映红的侧脸，眼底漾起笑意，走到临栏的一桌前，伸手拉开椅子：“墨小姐，坐。”
墨瑶道了声谢，在椅子上坐下，裙摆被晚风吹得轻轻扬起。白君夜在她对面落座，侍者适时上前递上菜单，他却直接推到墨瑶面前：“看看想吃什么，这里的清蒸鲥鱼和醉蟹很有名。”
墨瑶翻开菜单，目光扫过价格时微微一怔，指尖顿了顿，抬头看向白君夜：“你经常来这里？”
“偶尔。”他靠在椅背上，晚风拂动他卫衣的帽子绳，“但第一次和……朋友一起来。”
他特意加重了“朋友”两个字，墨瑶的脸颊有点发烫，低头胡乱点了两个菜，把菜单推回去：“够了，两个人吃不完。”
白君夜没再添，只对侍者吩咐了句“再加一份桂花藕粉”，便转头看向她，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还不知道你的全名。”
“墨瑶，墨水的墨，瑶池的瑶。”她抬眼，“你呢？总不能一直叫你‘夜’吧。”
男人的嘴角勾起一抹清晰的弧度，声音被晚风揉得很软：“白君夜。”
他顿了顿，补充道：“白天的白，君子的君，黑夜的夜。”
墨瑶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忽然觉得，和他这个人一样，带着点矛盾的温柔。
江风徐徐，远处的灯火渐次亮起，把江面映照得波光粼粼。两人之间没有太多话，却并不尴尬，偶尔目光相遇，又各自避开，像晚风拂过水面，漾起细碎的涟漪。
墨瑶看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褪去，忽然觉得，这个傍晚，好像比她想象中要平静，也……要心动得多。“白和夜凑在一起，是挺有意思的。”墨瑶弯着眼睛笑，晚风拂起她颊边的碎发，露出小巧的耳垂。
白君夜看着她眼里的光，刚想说些什么，侍者端着前菜走了过来。两人暂时停下话头，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远处的江景。
此时，平台入口处，黄雨丹端着一碟精致的茶点，脚步顿住了。
她今天轮值顶楼服务，本是件值得庆幸的事——这里小费丰厚，客人也少。可刚走到拐角，就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清亮又带着点笑意，不是墨瑶是谁？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视线穿过镂空的栏杆，正好落在临栏的那一桌。
墨瑶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坐在那里，侧脸被江灯映得柔和。而她对面的男人……黄雨丹的呼吸猛地一滞。
是他？那个早上送花、中午送餐的人？
男人穿着休闲装，气质却依旧出众，正低头听墨瑶说话，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眼神专注得让人移不开眼。
手里的托盘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瓷碟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黄雨丹的指尖冰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原来……是他。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退回拐角，慌乱地从口袋里摸出备用口罩戴上，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整理了好一会儿呼吸，才端着茶点，硬着头皮走过去。
“先生，小姐，您点的茶点。”她的声音隔着口罩，有点闷，刻意压得很低。
白君夜抬了抬眼，没太在意。
墨瑶却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抬头看去，只看到一个戴着口罩的侍者，身形有点像雨丹，但又不敢确定。她愣了一下，刚想开口问，黄雨丹已经放下茶点，低着头快步退开了，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敢给。
“怎么了？”白君夜注意到她的目光，问道。
“没什么，”墨瑶摇摇头，心里却犯起了嘀咕，“就是觉得那个侍者有点眼熟。”
白君夜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侍者离开的方向，没放在心上，转而给她夹了块醉蟹：“尝尝这个，蘸点醋，不腥。”
墨瑶的注意力被转移，夹起蟹肉尝了尝，鲜美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
而退到楼梯间的黄雨丹，摘下口罩，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平台上那对言笑晏晏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墨瑶说的“偶然认识的人”，是这样的人物。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工作服，又想起刚才墨瑶身上那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连衣裙，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晚风从楼梯间的窗户吹进来，带着江水的凉意，却吹不散她心头那点莫名的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