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的药味像一块浸了苦水的抹布,死死捂住林凡的口鼻。墙角蛛网沾着的药渣被气流卷动,在油灯下投出扭曲的影子,像无数只小手在墙上抓挠,平添几分诡异。
他是被疼醒的。
后背的伤口像是被无数根细针同时扎刺,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皮肉撕裂般的痛。眼皮重得像粘了铅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掀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是昏黄的油灯——灯芯爆出一朵小小的灯花,将药架上排列整齐的瓷瓶影子投在墙上,像一排沉默的鬼影。
“醒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带着药碾转动的“咯吱”声。林凡偏过头,看见药炉边坐着个须发皆白的老药童,正用布满皱纹的手捻起一味草药,扔进石臼里慢慢研磨。他攥着药碾的手背上,有块淡青色的印记——那是青云宗药童的入门标记,据说只有伺候过三任掌门的人才有。
“这是……丹房?”林凡的嗓子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带着铁锈般的涩味。他记得自己最后是倒在了青云宗的山门前,被两个弟子抬着送了进来。
老药童“嗯”了一声,没抬头:“掌门吩咐过,让你好生养着。你这伤看着吓人,皮肉翻得像烂布条,好在没伤着骨头——就是失血太多,得补。”他指了指床头的陶碗,碗里盛着黑褐色的药汤,表面浮着一层油花,“趁热喝了,掌门特意让人送来的‘补血散’,宗门里剩下的不多了。”
林凡挣扎着想坐起来,刚一动弹,后背的伤口就传来一阵剧痛,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额头上瞬间滚下豆大的汗珠。药汤的苦涩气味钻进鼻孔,混合着身上伤口的血腥味,让他胃里一阵翻搅。
“躺着喝吧。”老药童放下药碾,端起陶碗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个木勺,舀起一勺药汤吹了吹,递到林凡嘴边,“慢点儿,这药劲烈。”
药汤入喉的瞬间,林凡感觉像吞了一团火。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喉咙,顺着食道一路烧下去,胃里却奇异地暖了起来。没过多久,一股微弱的热流顺着经脉缓缓游走,后背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些。
“多谢……”林凡喘了口气,看着老药童把剩下的药汤一点点喂给他,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在青云宗待了这么多年,除了偶尔接济他的杂役长老,很少有人对他这么好。
老药童喂完药,收拾好碗勺,又去摆弄他的草药:“掌门说了,让你醒了就安心住着,丹房暂时没人来打扰。黑风寨那边……他会处理。”
林凡的心猛地一沉。黑风寨的事还没了结,黑熊那句“三天后来要说法”像根刺,扎在他心里。还有赵虎,那个在密林中对他下死手的外门大师兄,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下意识地摸向眉心,那里平平无奇,和寻常皮肉没什么两样。可只有林凡自己知道,那枚从禁地得来的乌黑玉简,就藏在这皮肉之下——它像一颗沉寂的种子,自从在密林中帮他催动气流规则后,就再没了动静。
就在这时,眉心突然传来一阵灼热。
不是火烧的痛,是像有颗浸了滚油的珠子在皮肉下游走,顺着血管往太阳穴爬,每动一下,就有无数根细针往骨头里扎。林凡“嘶”地倒吸一口冷气,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他想伸手去摸,却发现手臂像被钉在了床上,动弹不得。
“怎么了?”老药童察觉到他的异样,转过身来,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
林凡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股灼热感越来越强,顺着眉心往脑子里钻,像是要把他的颅骨烧穿。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眉心深处的玉简正在发烫、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挣脱出来。
油灯的火苗突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丹房里的温度骤然升高。药架上的瓷瓶开始“嗡嗡”作响,石臼里的草药粉末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起,在空中凝聚成细小的漩涡。
老药童脸色一变,猛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药炉,铜壶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这……这是怎么回事?”
林凡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景象扭曲起来——老药童的脸变成了无数重影,药架上的瓷瓶像融化的蜡烛一样变形,油灯的火苗拉长、扭曲,变成了禁地中那道血色红光的模样。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被烧死的时候,一道声音突然在脑海中炸开。
那声音沙哑得像用破锣在刮锅底,时而夹杂着铁锈摩擦的嘶啦声,像有根生锈的针在脑仁里钻,刚说完一句戏谑的话,突然拔高八度,震得林凡耳膜发麻,又带着几分老顽童式的戏谑:
“小崽子,命挺硬啊!挨了那么顿揍,流了那么多血,居然还没死透?”
林凡浑身一震。
这声音……是谁?
“别找了,老身在你脑子里呢。”那声音懒洋洋地说道,带着一丝得意,“准确地说,是在你眉心那枚破玉简里。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老身玄老,曾经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可惜啊……”
声音突然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语气变得愤愤不平:“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先说说你的事——你小子走了狗屎运,居然能让‘规则解析器’认主,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规则解析器?是指那枚玉简?
林凡的脑子一片混乱,他想开口询问,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啧,看你这怂样,吓得说不出话了?”玄老嗤笑一声,“别怕,老身现在寄人篱下,还指望你这小子给我养老送终呢……哦不,是帮我做点事。”
灼热感渐渐消退,林凡终于能活动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的冷汗浸湿了床单,黏腻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你……是谁?”他艰难地问道,声音依旧沙哑,“那枚玉简……到底是什么东西?”
“都说了叫规则解析器。”玄老的声音带着不耐烦,“简单来说,就是能帮你看懂天地间那些乱七八糟规则的玩意儿。你之前弄碎赵虎的铁尺,点燃黑熊的火药,靠的就是这东西。”
林凡心中巨震。他摸向眉心,突然想起锁灵谷的幻象——白衣修士被撕碎时,周围的空间纹路和玉简震动的频率一模一样。原来如此!难怪他能看到那些奇怪的纹路,能不自觉地调动气流和火焰——都是因为这枚玉简,不,是规则解析器!
“那你……”
“老身?老身是解析器里残留的一缕残魂,当年跟着正主叱咤风云,后来正主渡劫失败,老身就跟着这破玉简一起沉睡了,直到被你这小子吵醒。”玄老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渡劫失败?林凡猛地想起在禁地中看到的幻象——白衣修士被高维触须撕碎,耳边回荡着“飞升是骗局”的嘶吼。难道玄老的正主,就是那个渡劫的修士?
“别瞎猜了,那些事不是你现在该知道的。”玄老打断了他的思绪,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说正事。你现在所在的这个破宗门,有个聚灵阵对吧?”
林凡一愣,点了点头。聚灵阵是青云宗的根基,虽然早就破败不堪,灵气稀薄得可怜,但弟子们修炼还是要靠它。
“那破阵早就坏透了。”玄老的声音带着不屑,“你以为这阵是自然坏的?当年有人为了抢土行规则碎片,硬生生撕了阵眼——那手笔,和黑风寨背后的势力脱不了干系。”他顿了顿,继续道:“核心的‘土行规则碎片’丢了,灵气根本聚不起来。再这么下去,不出半年,你们这破宗门就得散伙。”
林凡的心沉了下去。他虽然被称为“万年废柴”,但毕竟在青云宗待了十几年,对宗门还是有感情的。
“不过嘛,老身既然醒了,就不能见死不救。”玄老话锋一转,带着一丝狡黠,“正好,这破阵也能让你练练手,熟悉一下规则解析器的用法。”
“我?”林凡愕然,“我怎么可能修好聚灵阵?我连灵气都吸收不了……”
“谁说修阵一定要灵气了?”玄老嗤笑,“靠的是规则!聚灵阵运转的核心是‘聚灵规则’,只要你能解析这种规则,再把丢失的土行规则碎片找回来,别说修好阵,就算让它灵气翻番都不是问题。”
林凡听得目瞪口呆,他从未听说过这种说法。
“当然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玄老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老身帮你激活了解析器,你也得付出点代价。给你三天时间,把聚灵阵修好。别以为老身是刁难你——这阵垮了,万宝阁那群饿狼第一个冲进来拆山门,到时候你连被反噬的机会都没有。”
“三天?”林凡失声惊呼,“这根本不可能!我连聚灵规则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找什么土行规则碎片了!”
“那是你的事。”玄老的语气不容置疑,“别忘了,你这条小命现在捏在老身手里。规则解析器认主之后,就和你的神魂绑在了一起。要是三天内修不好阵,解析器就会发生反噬,到时候……”
他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恶意的暗示:“你猜猜会怎么样?轻则变成白痴,重则脑袋开花,魂飞魄散。”
林凡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能感觉到,眉心的玉简又开始微微发烫,像是在印证玄老的话。
“你……你这是强人所难!”林凡又惊又怒,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嘿嘿,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何况你现在就是老身砧板上的肉。”玄老笑得像只偷鸡成功的狐狸,“别废话了,赶紧养伤,三天后老身要看到聚灵阵亮起来。对了,提醒你一句,那土行规则碎片……就在你认识的人手里,好好想想吧。”
话音刚落,玄老的声音就消失了,任凭林凡怎么在心里呼喊,都没有回应。眉心的玉简也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丹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油灯偶尔爆出的灯花声,和老药童压抑的呼吸声。
老药童早就吓得缩在角落里,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刚……刚才那是什么声音?是妖……妖物吗?”
他悄悄挪到床边,往林凡空着的药碗里撒了一小撮灰绿色的粉末,低声呢喃:“掌门说过,这孩子身上有‘异数’,备着的安神草总算用上了……”
林凡没有回答。他躺在床上,望着药架上摇曳的影子,脑子里一片混乱。
玄老的出现,规则解析器的秘密,修复聚灵阵的任务,还有那可怕的反噬威胁……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三天时间,找到土行规则碎片,解析聚灵规则,修好聚灵阵……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他没有选择。
要么完成任务,要么魂飞魄散。
林凡深吸一口气,胸口的疼痛让他保持着清醒。他摸了摸眉心,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暖意。
玄老说,土行规则碎片在他认识的人手里。
会是谁呢?
赵虎的脸突然浮现在他脑海里。他想起赵虎在禁闭室门口砸锁时,腰间曾闪过土黄色的光——当时以为是错觉,现在想来,那光和禁地石碑的纹路简直一模一样。那个嚣张跋扈、处处针对他的外门大师兄,那个在密林中对他下死手,还觊觎禁地宝物的人……
难道碎片在他手里?
林凡的心猛地一跳。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要怎么从赵虎手里拿到碎片?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是赵虎的对手。
后背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提醒着他之前所受的屈辱和伤痛。
他不能就这么放弃。
从禁地死里逃生,从赵虎和黑熊的手里逃回来,他经历了太多生死边缘的挣扎,绝不能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威胁就倒下。
林凡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药汤的热流还在体内缓缓流动,给他带来一丝微弱的力量。
“三天……”他低声呢喃,眼神渐渐变得坚定,“我一定能做到。”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像一块巨大的黑布,笼罩着整个青云宗。没有人知道,一场关乎宗门存亡,也关乎林凡性命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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