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刺痛像活物般钻心,林凡的指尖悬在那乌黑边角上方,距离不过半寸。石台上的灰尘被他急促的呼吸吹得微微扬起,在磷光中打着旋,像无数细碎的幽灵。
“滴答……”
谷里的呼吸声又响了一次,岩壁的磷光骤然暗下去,连带着那点乌黑边角的光泽也仿佛收敛了几分。林凡的心跳撞得肋骨生疼,他忽然想起杂役们说过的话——锁灵谷里埋着青云宗历代掌门的遗蜕,那些没能飞升的前辈,尸身就封在石壁里。
难道这石台上的东西,和那些遗蜕有关?
他咬了咬牙,指尖终于落了下去。
不是预想中冰冷的石头触感,而是一种……类似老牛角的温润,却又带着金属般的凉滑。那乌黑的边角上布满细密的裂纹,像干涸土地上的沟壑,可指尖划过的瞬间,那些裂纹里竟渗出极淡的银辉,像有生命般顺着他的指腹往上爬。
“嗡——”
一声细不可闻的震颤从石台深处传来,像蜂鸣,又像某种古老乐器的最低音。林凡只觉得指尖像被烙铁烫了一下,一股沛然巨力顺着手臂直冲脑海,他想抽回手,却发现整条胳膊都僵住了,仿佛被无形的铁钳牢牢夹住。
石台上的灰尘像被无形的风吹散,露出了那东西的全貌——一枚巴掌大的玉简,通体乌黑如墨,布满蛛网状的裂纹,却在磷光下泛着流动的暗光,仿佛里面封存着一片星空。最诡异的是,玉简的中央刻着一个扭曲的符号,既不像文字,也不像图案,倒像一只睁开的眼睛,正幽幽地盯着他。
就在看清那符号的瞬间,林凡的意识像被巨锤砸中,天旋地转。
他“看到”了天空。
不是锁灵谷的一线天,而是一片被紫电撕裂的苍穹。铅灰色的云层翻滚如沸,每一道紫电劈下,都在天幕上留下灼目的疤痕,空气里弥漫着硫磺与毁灭的气息,呛得人肺腑生疼。
一个白衣修士傲立在云层之上,衣袂被罡风刮得猎猎作响,却纹丝不动。他胸前的玉佩突然炸裂,露出里面半块与林凡眉心玉简相似的残片——那残片亮起的瞬间,周围的灵气竟剧烈翻涌,触须的攻击竟迟滞了半息。他周身环绕着九条灵气凝聚的巨龙,鳞爪分明,栩栩如生,每一次摆尾都引得天地灵气剧烈震颤——那是渡劫期的征兆,是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飞升门槛。
林凡甚至能看清那修士脸上的表情,肃穆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他抬起双手,掌心相对,九条巨龙便咆哮着汇入他的丹田,周身的光芒亮得让人睁不开眼,仿佛下一刻就要撕裂虚空,踏入传说中的仙界。
“要成了……”林凡的脑海里莫名浮起这个念头,仿佛他就是那个即将飞升的修士,胸腔里灌满了激动与期待。
可下一秒,那片被紫电劈开的苍穹突然变了。
原本铅灰的云层像被泼了一盆血水,迅速染上刺目的猩红。一道巨大的裂缝在云层中央撕开,边缘翻滚着粘稠的黑雾,里面隐约有无数光点闪烁,细看却发现,那些光点竟是一张张痛苦扭曲的人脸。
“那是什么?”林凡的意识在尖叫。
没等他反应过来,无数根闪烁着金属光泽的触须从裂缝里猛地探了出来。那些触须足有碗口粗,表面覆盖着层叠的鳞片,顶端却长着圆鼓鼓的吸盘,吸盘中央是细密的獠牙,滴落着墨绿色的粘液,落在云层上便腐蚀出一个个黑洞。
它们像嗅到血腥味的毒蛇,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缠向白衣修士。
“不——!”
白衣修士的怒吼震得天地摇晃,他驱使着灵气巨龙撞向触须,可那些看似柔软的触须却坚硬如精钢,巨龙撞上的瞬间便发出骨骼碎裂般的“咔嚓”声,化作漫天灵气光点。
触须瞬间缠紧了修士的身体,鳞片摩擦着他的道袍,发出刺耳的“滋滋”声,道袍上的符文一个个亮起又熄灭,像濒死的萤火。林凡清晰地看到,修士的手臂以诡异的角度弯曲,胸骨塌陷下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在空中凝成冰晶。
“飞升……是骗局……”
修士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绝望,穿透意识的屏障,狠狠砸在林凡的脑海里。他眼睁睁看着一根触须刺穿修士的丹田,从里面卷出一颗拳头大的金丹——那金丹通体金黄,流转着温润的光泽,正是修士毕生修为的凝聚。
触须顶端的吸盘一张,金丹便被吸了进去,那根触须竟肉眼可见地膨胀了几分,鳞片的光泽也变得更加油亮。
而那白衣修士的身体,则像被抽空的皮囊般迅速干瘪下去,皮肤失去血色,发丝变得灰白。触须猛地收紧,“噗”的一声,他的肉身竟被撕成了无数碎片,在空中化作点点灵光——那些灵光里都带着和玉简上一样的扭曲符号,像蒲公英般飘向那道猩红裂缝,被尽数吞噬。
裂缝缓缓闭合,只留下被紫电灼烧的苍穹,和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的血腥味。
“呕——”
林凡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眼角却不受控制地流下泪来,不是悲伤,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那白衣修士的绝望,那触须的狰狞,那“飞升是骗局”的嘶吼……像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青云宗的前辈们没能飞升,为什么这末法时代灵气越来越稀薄——不是天地异变,而是有人在“收割”。那些追求飞升的修士,不过是别人圈养的牲畜,金丹是养料,灵力是贡品,连最后消散的灵光都要被吞噬干净。无垢道体……不能吸收灵气,是不是因为它本就不是为了“修炼”,而是为了“抵抗”?那些被收割的修士,哪个不是灵气充沛?
“滴答……滴答……”
谷里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岩壁的磷光忽明忽暗,照在林凡惨白的脸上,像鬼火般阴森。他捂着胸口直起身,看向石台上的玉简,那些蛛网状的裂纹里,银辉正越渗越浓,几乎要将整个玉简包裹。
更诡异的是,玉简中央的扭曲符号竟开始旋转,像一个微型漩涡,散发出强大的吸力。林凡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一点点抽离,顺着手臂涌向玉简,而那玉简则像饥饿的野兽,贪婪地吞噬着他的精神力。
“不……放开我!”他用尽全力嘶吼,声音却细若蚊蚋。
玉简猛地震颤起来,周身的银辉骤然爆发,像一轮微型的月亮。那些蛛网状的裂纹“咔嚓”作响,竟在缓缓愈合!林凡的指尖传来一阵钻心的灼痛,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血正顺着指尖流进玉简的裂纹里,被那旋转的符号尽数吸收。
随着血液的注入,玉简的光芒越来越盛,整个石室都被照得如同白昼。林凡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骨骼缝里像塞进了无数根冰针,又疼又麻,可他偏偏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玉简腾空而起,悬浮在他面前。
它在“打量”他。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林凡就觉得荒谬,可那旋转的符号明明就像一只眼睛,带着审视,带着……饥饿。
“无垢道体……纯净的容器……”
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烙印在意识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
林凡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声音,和刚才白衣修士临死前的嘶吼,有几分相似!
没等他细想,眉心处突然传来一阵温热,与无垢道体的气息隐隐相吸。那玉简像是找到了匹配的“锁孔”,突然化作一道乌黑的流光,长了眼睛般直冲他的眉心!
“噗!”
仿佛有根烧红的铁钉钻进了脑袋,林凡的眼前瞬间一片血红,剧痛让他浑身痉挛,蜷缩在地上。他想嘶吼,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七窍里渗出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滴落在冰冷的石台上,发出“嗒嗒”的轻响。
玉简钻进眉心的位置鼓起一个小小的包,像长了个肉瘤,然后又迅速平复下去,只留下一点淡淡的温热。林凡感觉脑海里多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多——那些裂纹、符号、银辉,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混沌的疼痛。
他的意识像被扔进了冰窖,又被扔进火炉,冷热交替,折磨得他几乎要崩溃。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仿佛听到眉心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带着解脱,又带着无尽的疲惫,像一个沉睡了千年的老人终于醒来。
与此同时,锁灵谷外的山壁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覆盖在入口的藤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掀开,露出后面黑漆漆的洞口。地面上那些早已模糊不清的阵纹,像被注入了生命,突然亮起血色的光芒,顺着山势蔓延开来,眨眼间就形成一个巨大的血色阵法,将整个后山都笼罩在内。
“轰隆隆——”
雷声般的巨响从地底传来,整个青云宗都在摇晃,山门前的积雪被震得漫天飞舞,像是下了一场白色的暴雨。
一道血色光柱从锁灵谷的方向冲天而起,粗如水桶,直刺苍穹,将阴沉的天空染成一片猩红。光柱中那些扭曲的人影里,有几个穿着青云宗的旧道袍,其中一个手持拂尘的老者,竟与宗门祠堂里初代掌门的画像一模一样,在光华中痛苦地伸缩、消散。
山门前,黑熊正不耐烦地用开山斧敲着石阶,听到巨响猛地抬头,看到那道血色光柱时,眼睛瞪得像铜铃,手里的斧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他声音发颤,刚才的嚣张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纯粹的恐惧。
墨尘也僵在原地,脸色比纸还白。他突然想起藏经阁那本残缺的《宗门秘录》,里面画着与血色光柱相似的图案,旁注“锁灵阵启,劫数将至”。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那孩子,怕是捅破了天大的秘密。他能感觉到,那血色光柱里蕴含着一股恐怖的力量,既熟悉又陌生——像青云宗的护山大阵,却又比护山大阵邪异百倍。
“锁灵谷……”他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禁地里的阵法,怎么会突然激活?”
赵虎站在离藤蔓丛不远的地方,刚才还在心里暗骂林凡好运,此刻却被那道血色光柱吓得腿肚子转筋。他看到光柱正是从锁灵谷的方向升起,再联想到林凡钻进了那里,一个荒谬却又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
“是他……是林凡那废物搞的鬼!”赵虎失声大喊,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惧,“他肯定偷了禁地里的宝物!那光柱就是他弄出来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片藤蔓丛上。
黑风寨的匪徒们吓得连连后退,手里的刀斧都快握不住了。青云宗的弟子们也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不安。
墨尘的心脏沉到了谷底。他看着那道直冲天际的血色光柱,又想起林凡钻进禁地前的眼神——那孩子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倔强。
他到底在禁地里碰到了什么?
而锁灵谷内,林凡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他蜷缩在石台上,眉心处那点淡淡的温热渐渐散去,只留下一道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红痕,像一道封印。
石台上的灰尘重新落下,将刚才的痕迹掩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谷里的呼吸声还在继续,“滴答……滴答……”,比之前更急促,也更……兴奋。
那道血色光柱依旧在燃烧,像一根连接天地的血线,将整个青云宗都拖入了一场未知的风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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