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扑面,萧景琰袖中半块龟甲边缘微热。昨夜地脉共鸣之后,掌心疤痕震感未消,反而与龟甲生出隐约呼应。他未停步,径直下峰,踏着积雪走向外门执事处。
执事抬眼,见是寒渊峰来人,本欲挥手驱离。目光触及龟甲,却顿住。那焦黑边缘刻着“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字迹残缺,却是青冥旧物无疑。他沉默片刻,取出一枚铜牌,推至案前。
萧景琰收起龟甲,接过铜牌,转身离去。
藏书阁立于主峰东侧,三层木楼,檐角覆雪。他步入阁中,寒气随身而入,三寸剑纹隐现,冷意不得近体。阁内寂静,唯有书页翻动之声零星响起。执事未随行,只道:“一日时限,日落前离阁。”
他不答,径直穿行至第三层。
上古典籍区位于阁楼深处,铁架林立,卷册堆积,许多书脊无名,仅以编号标记。禁制符纸贴于数架之上,朱砂符文暗淡,却仍散灵压。他略一扫视,未驻足,左手三指按于剑柄三寸,闭目。
剑心通明开启。
思维澄澈,不辨文字,只感气息。浩繁典籍中残留的执笔意念如尘浮于空,杂乱纷呈。儒门经义滞重如石,丹道残卷气息驳杂,阵法图录流转滞涩。他缓步前行,指尖掠过书脊,一一过滤。
忽地,掌心剑形疤痕一跳。
微热自皮下升起,如针轻刺。他停步,目光落于角落一架。铁架锈蚀,仅存半层,上置一册残卷,封面焦黑,似经烈火焚烧,边缘卷曲,题签早已不见。他取下卷册,入手轻薄,仅余半本,纸页泛黄,墨迹斑驳。
翻开第一页,文字古奥,夹杂失传符文。开篇八字:“风雪不动,剑意先凝。”
他眉梢微动。
继续往下,一句浮现:“百步之内,气机如冻,非力所为,乃心所至。”
昨夜风雪中,他踏步而行,剑意流转,百步冰晶悬空,与此所述,分毫不差。
再翻一页,图解残缺,仅存半幅运力轨迹。起手式三转,第三转力道收束,剑意不散,终成一线。他指尖停于图上,心中默演。正是他昨夜参悟《九阙剑经》时所修正之招——起手如云开,三转如风回,力道渐收,剑意不绝。
卷中又载:“九阙非九式,乃九重天心。起于云开,归于一线。一线既成,万法皆破。”
他眸色渐深,青铜之色沉如寒潭。
此言非论招式,而在剑意本质。九阙并非九种剑招,而是九重心境,层层递进,终归一线纯粹。他昨夜所悟,正是此“一线”之始。非靠外力,非赖功法,而是剑心通明映照本心,自然而成。
他继续翻阅。
后文断裂,仅存零星残句:“……剑未出,敌已僵……心不动,势自成……断剑可引地脉……”
此残卷所言的‘断剑引地脉’之语,令萧景琰心中一动。他想到昨夜在地脉共鸣时,地底深处那纵横交错的九道主脉与八十一支流隐隐形成某种阵势,莫非与此有关?
“断剑可引地脉”五字入眼,掌心疤痕骤然一烫。他想起昨夜地脉低鸣,剑意贯通,地底深处九道主脉八十一支流隐隐成阵。此卷所言,竟与地底剑痕遥相呼应。
他合卷,凝视封面焦痕。
此书无名,无序,无署,却被置于禁架之外,无人翻阅。或许因其残破,或许因其内容玄奥难解。常人观之,必觉荒诞——剑未出而敌僵,百步凝气,断剑引脉,皆非实修可证。唯有剑心通明者,方能感知其真。
他盘坐于阁角蒲团,再度展开残卷。
剑心通明沉入文字,跳过晦涩辞章,直溯其意。执笔者非为传功,而是记道。记一场风雪中的顿悟,记一念纯粹剑意的诞生。字里行间,残留着一股极淡的剑意余韵,古老、冷冽、不滞于物,与他自身剑意如出一辙。
他闭目,默演卷中所述。
心念流转,剑意自生。无需出剑,无需引灵,周身三寸冰蓝剑纹缓缓浮现,阁中温度骤降。书页无风自动,翻至中间一页,墨迹残缺,唯有一行小字尚存:“昔年立渊上,断剑指地心,九峰皆颤。”
他睁眼。
眸光微凝。
“渊上”、“断剑”、“地心”——与昨夜龟甲共鸣时所见图景完全契合。九座剑峰环绕深渊,一人立于其上,断剑指向地底。此非虚妄幻象,而是真实存在过的场景。
此卷,记载的正是那一幕。
他缓缓合卷,左手三指按回“孤光”剑柄。
无需再寻其他典籍。此残卷已足够。它未教他新招,未授他秘法,却印证了他所走之路——非依功法,非靠外力,而是以剑心通明为引,直溯剑道本源。
他起身,将残卷放回原处。
不取,不藏,不记名。此卷本就不该被带走。它在此尘封多年,等待的并非某个名字,而是某种剑意。如今剑意已通,使命已尽。
他走向阁门。
日光斜照,雪势渐弱。他踏出藏书阁,铜牌交还执事,未发一言。执事抬头,见其眸色如青铜冷铸,周身气息比入阁时更沉三分,仿佛一柄收入鞘中的剑,锋芒内敛,却更显杀机。
他沿山道回寒渊峰。
风雪未歇,山路难行。他步履平稳,左手始终按于剑柄三寸。掌心疤痕热度已退,但残卷中那句“断剑可引地脉”仍在识海回荡。昨夜地脉共鸣,仅是初触。若能再进一步,或可探明山腹深处那九道主脉究竟为何。
他未急于行动。
筑基后期修为尚不足以承载地脉反冲,强行为之,必伤根本。他需更强的剑意,更凝的剑心。
回至废墟藏书室,他拨开碎石,取出铁匣。《九阙剑经·第一阙》仍在其中。他翻开经卷,目光落于第三转图解。昨夜以剑气刻壁,已修正运力轨迹。如今再看,已无破绽。
他指尖抚过图解,忽觉铁匣底部刻痕更清晰几分。
那形如断剑、下接九点的弧形符号,昨夜仅露半道。今晨再观,锈迹脱落更多,九点排列分明,似某种阵图起始。他凝视片刻,未动。
将经卷卷起,收入怀中。
袖中龟甲微动,似有余温。他未取出,只将左手重新按回剑柄。
风雪中,他立于残碑前,目光投向寒渊深处。
地底剑痕纵横,九脉八十一支,隐隐成阵。残卷所言“断剑引地脉”,铁匣所刻“断剑接九点”,龟甲所映“九峰围渊”,三者皆指向同一真相——寒渊峰下,埋着一座以剑意构筑的古老阵势。
他未再闭目探查。
只将“孤光”断剑缓缓出鞘三寸。
剑身无光,却有寒意自锋刃蔓延。冰蓝剑纹自腕间浮起,三寸之内,风雪不侵。他持剑,立于风中,剑尖微垂,指向地面。
就在此时,袖中残卷一角滑出半寸。
焦黑纸页被风吹动,露出一行残字:“……一线既成,可启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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