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阁信使冲进议事厅时,萧景渊正把那封密信在指尖来回折了三道,像小时候叠纸鸢那样。
他没抬头,只问:“人呢?”
“刚进南门,换了三批暗哨,现在停在茶馆后巷。”
“让他继续送。”萧景渊松开手,信纸飘落案上,“等北燕接头人露面,再收网。”
陆九章站在一旁,扇子轻敲掌心:“他们要逼你出手?那你不如……真出一次手。”
萧景渊抬眼。
“不是乱出,是引他们把主力押进来。”陆九章冷笑,“他们以为你在等‘觉醒’,其实你早醒了。现在就差一个局,把三万铁骑装进去。”
慕容灼雪从门外走进来,披风上还带着风雪味。
“我已经查过废驿周边地形。”她直接走到沙盘前,指尖划过一条峡谷,“这里,断魂谷。两边是百丈断崖,中间只容三骑并行。他们若从黑岭南下,必经此地。”
“问题是谁来当饵。”陆九章眯眼,“你?还是他?”
萧景渊站起身,走到沙盘边,手指落在寒州城西粮仓位置。
“粮仓。”他说,“今晚会烧。”
“你疯了?”慕容灼雪皱眉,“那是我们三个月的存粮!”
“所以消息才可信。”他看着她,“敌人要我失控,我就演一场真失控。粮尽、兵退、主帅暴怒——他们一定会动。”
陆九章笑了:“那你得演得像点,最好当众砸了帅案,踹翻军报,再骂两句‘老子不干了’。”
“不用。”萧景渊淡淡道,“我只要让他们看见我一个人站在火场外,眼神发红就行。”
慕容灼雪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道:“你以前不是这样。”
“哪样?”
“以前你等声音提醒你做什么。”她指了指耳朵,“现在你主动去设局杀人。”
“声音只是回音。”他说,“真正下刀的,是我自己。”
三更天,寒州西仓火光冲天。
浓烟滚滚,映得半座城都在发红。守仓士兵慌乱奔走,有人喊“粮没了”,有人喊“要撤军”,声音传得比火还快。
城南茶馆里,一名商人模样的人匆匆出门,直奔北城旧驿。
半个时辰后,密信已送往黑岭大营。
北燕主帅看着情报,眉头紧锁:“萧景渊烧了粮仓?还下令全军准备撤离?”
副将点头:“线报说他当场摔了令符,骂寒州百姓忘恩负义,说要带天启军回中原。”
主帅冷笑:“他想走?晚了。”
他站起身,拔剑劈断案角:“传令三军,明日寅时出发,直扑寒州!我要在他逃之前,把他人头挂在城门上祭旗!”
断魂谷,黎明前最黑的时刻。
慕容灼雪趴在断崖边缘,三百死士如冰雕般藏在雪缝中,连呼吸都压成一线寒气。
韩戮带两千寒州军埋伏西林,影阁死士在地面布下灵纹阵,伪造出大军撤离的脚印与灵力波动。
陆九章蹲在阵眼旁,低声问:“他真要去当诱饵?”
“他说,只有他出现,敌人才敢全军压进。”韩戮握紧刀柄,“而且……他最近灵脉不稳,像是要突破。”
“四品?”陆九章眯眼,“这种时候突破?要么死,要么成神。”
话音未落,谷口传来马蹄声。
先头骑兵五百,试探性进入峡谷。
他们走得很慢,每十步就停下查探。
“他们警觉。”慕容灼雪低声道,“可能不会全进。”
就在这时,谷口人影一闪。
萧景渊独自走出,玄袍墨氅,左眼角那道旧疤在月光下泛着暗红。
他站在火把下,抬手一掌拍向崖壁,碎石崩飞。
然后他仰头,像是在怒吼,又像是在嘶吼什么。
北燕先头部队立刻传讯后方。
主帅在十里外接到消息:“萧景渊现身!状态癫狂,疑似灵脉反噬!”
“果然。”主帅大笑,“祭使之血终于要觉醒了!传令——全军压进!活捉萧景渊,献于天枢门下!”
三万铁骑轰然开拔,如黑潮涌入峡谷。
当最后一队骑兵踏入谷中,萧景渊忽然抬手。
一道灵光从他掌心炸开,直冲天际。
慕容灼雪眼神一凛,抬手挥刀。
“点火!”
崖顶火油桶瞬间引爆,烈焰冲天,巨石滚滚而下,轰然封住谷口。
与此同时,西林杀声震天,韩戮率军杀出,影阁地脉干扰阵启动,敌军灵力骤断,战马惊嘶,阵型大乱。
“杀!”
慕容灼雪从断崖跃下,双刃出鞘,直取敌将首级。
混战爆发。
萧景渊站在高处,左眼角的疤突然裂开,鲜血顺着眼尾流下。
他没擦,反而闭眼。
识海深处,一道声音炸响——
“其核在右心,三息可封。”
他猛地睁眼,目光锁定北燕主帅。
那人正狂吼着集结亲卫,灵核已开始膨胀,显然是要自爆灵核,与周围同归于尽。
萧景渊冲了出去。
他在乱军中穿梭,避过长枪,踢翻战马,直扑敌帅。
对方察觉,回身一剑劈来。
他侧身闪过,寒铁匕首从肋下刺入,精准扎进右心灵脉节点。
“封!”
灵力逆冲,敌帅灵核凝滞三息,随即崩裂。
将旗倒下。
萧景渊一把抓住,反手插进地面。
慕容灼雪从空中落下,刀光一闪,敌帅头颅飞起。
她踩着尸身跃上巨石,高举战刀,声震山谷:“天启在此——谁敢称雄!?”
寒州军齐吼:“天启!天启!天启!”
声浪如雷,震得崖上积雪纷纷崩落。
战场上,北燕残军开始溃逃,却被巨石封死退路,只能跪地请降。
陆九章从西林走出,看着满谷尸首,喃喃道:“三万铁骑……全灭了?”
韩戮抹了把脸上的血:“一个没跑掉。”
萧景渊站在谷口,手里还握着那杆北燕将旗。
他低头看了眼匕首,刀尖上一滴血正缓缓滑落。
慕容灼雪走过来,喘着气:“你刚才……是不是突破了?”
他没回答。
但四周灵气明显在向他汇聚,灵脉波动稳定而深沉。
四品。
他抬手,将将旗扔进火堆。
火焰猛地窜高,映得他半边脸通红。
“传令。”他说,“从今天起,寒州不再设‘退路’。”
陆九章记下。
“还有。”萧景渊看向远方黑岭,“他们以为我是祭使,要开天枢门。那我们就让他们继续这么想。”
“你要反向钓鱼?”陆九章眼睛亮了。
“不是钓。”他说,“是请君入瓮。”
慕容灼雪忽然道:“你刚才冲出去的时候,左眼流血了。”
“没事。”他抬手抹了把,“旧伤。”
“可你以前从不在战斗时让它裂开。”
他顿了顿。
“这次不一样。”他说,“我得让他们相信,我快疯了。”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布,递过去。
“擦干净。”
他接过,没看是什么颜色,直接按在眼角。
布料很旧,边角已经磨毛。
他没问哪来的,也没问为什么是她带着。
只是擦完,随手塞进袖子里。
“接下来怎么办?”韩戮问。
“收降卒,清战利,重编防线。”萧景渊扫视众人,“另外——把北燕主帅的头,装在盒子里,送去他们大营。”
“就写一句话。”他淡淡道,“‘下一个’。”
陆九章咧嘴一笑:“够狠。”
慕容灼雪却看着他袖口露出的一角布料,欲言又止。
萧景渊转身走向战场,脚步沉稳。
忽然,他停下。
识海深处,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天枢未开,门在你心。”
他没回头,只低声说:“我知道。”
风卷着灰烬从火堆里飞出,一片焦黑的布角从他袖中滑落,半边烧毁,半边还绣着模糊的纹路。
那纹路像一朵快死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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