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乱石岗上,萧景琰立于三股逼近的气息中央,衣袍未动。他感知着暗卫的方位——左前方三十丈,右后方二十八丈,正南二十五丈,步伐沉稳,呈三角合围之势。若是寻常凝气修士,此刻早已奔逃。但他不动。
【剑心通明】悄然铺展,思维如镜,映照体内每一寸气机流转。就在那三道气息即将锁定他的瞬间,识海深处忽有一道低鸣响起,似远古钟声自血脉底层震荡而出。他眉心微震,一道隐晦脉络自丹田升起,沿脊柱直贯天灵,如龙潜渊,沉寂未启。
他猛然睁眼。
那不是功法,不是灵力,而是血脉本身在回应某种召唤。断剑“孤光”在肩后轻颤,七息一震,频率与体内脉络跳动完全一致。他缓缓抬手,左手三指按在剑柄三寸处,寒流自裂痕渗出,沿着手臂经络逆流而上,竟与那脉络交汇于心口。
刹那间,幼时宫中一句闲谈浮现在脑海:“帝王血脉藏灵根,天命者启仙门。”
他未曾在意过这句话。那时他只是世子,修行为禁,灵根为虚。可此刻,那脉络真实存在,冰冷、厚重、蕴藏无穷之力,却被一层无形枷锁封镇。
他低头,右手缓缓抽出“孤光”三寸。断口寒光映出他瞳色——近于青铜,冷而无波。剑纹自掌心蔓延至小臂,冰蓝如霜,与体内脉络走向竟有七分吻合。
这不是巧合。
他收剑,转身,脚步轻移,避开左前方暗卫的视线盲区。身形如影,贴石而行,三息后已脱离合围。身后气息迟疑片刻,随即加速搜寻,却再未捕捉到他的踪迹。
他穿出乱石岗,步入边缘市集。
茶棚临街而设,几张粗木桌旁坐着贩夫走卒。他选了最外一桌坐下,斗篷未解,只将左手搁在桌沿,指尖轻抵剑柄压痕。一碗粗茶端来,水面映出他眉骨斜疤。
“听说青冥剑宗又要开山收徒了。”邻桌一名汉子道。
“年年都收,能有几个真有灵根的?”另一人嗤笑,“我侄子去年去试,测出个废灵根,回来还吹自己差点被选上。”
“那也比咱们强。”第三人摇头,“灵根才是命。没灵根,练到死也是凡人。”
老者坐在角落,抽着旱烟,忽然开口:“你们懂什么?灵根也分三六九等。听我师父讲过,上古有‘帝王灵根’,天生与龙脉共鸣,一念可引天地气机。可惜千年未现。”
“帝王灵根?”汉子笑出声,“那不是传说?”
“怎么是传说。”老者吐出一口烟雾,“大胤开国太祖,便是凭此根破境飞升。后来皇族血脉渐稀,灵根沉寂,才被五大仙宗压了气运。如今……怕是早就断了。”
萧景琰握着茶碗的手微微收紧。
体内那道脉络再度震颤,这一次,竟与“孤光”共鸣缩短至六息一次。识海中浮现出一幅残图——正是北境雪原那夜,万剑插地,断剑立于中央,剑意直贯天穹。而那剑的脉络,与他体内灵根走向,完全一致。
他放下茶碗,起身离座。
茶棚外,一名孩童奔跑而过,撞翻竹篮,果子滚落街心。他脚步未停,穿入小巷。
巷中寂静,他停下,取出“孤光”,解开布条。断口寒光流转,裂痕深处,寒流涌动。他将剑横于胸前,左手三指按在剑柄,【剑心通明】全开,思维澄澈如镜,映照剑身每一寸纹理。
他“看”到了。
那裂痕并非断裂所致,而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封印。封印的纹路,与他体内灵根的封镇之法,同出一源。
这剑,原是为灵根而生。
他闭眼,忆起前世北境雪原——力竭自陨,最后一丝灵力注入断剑,以剑心封印龙脉裂隙。那时他不知为何能引动天地剑意,如今才明白,那不是修为,而是血脉在回应。
帝王灵根,非为皇权,而为修真。
他睁眼,瞳色如铸。
若灵根未启,则修为难进;若修为不存,则命途受制。裴仲可毒他,萧景瑜可夺权,皆因他无抗衡之力。而今,灵根现,剑心通明,唯一出路,便是踏上修真之路。
可皇族私修高阶功法,视为谋逆。
他行至北城荒庙,推门而入。院中杂草丛生,香炉倾倒。他立于石阶,取出断剑,再度解开布条。
五息一震。
寒流涌出,剑纹蔓延至肩颈。他将剑横于膝上,左手三指紧按剑柄三寸,【剑心通明】映照剑身裂痕。裂痕走向,自下而上,中途微顿,再折向右上方——与他体内灵根脉络,完全重合。
此剑,原为引灵之器。
他闭目,识海中浮现前世最后画面——亲弟执剑立于龙脉之上,血染皇袍;裴仲立于殿后,人皮鼓轻响;而他,断剑在手,力竭而陨。
若那时他已知灵根,若那时他已入修真之门,是否结局不同?
他再睁眼,目光如刃。
翌日清晨,王府正殿。
萧景琰立于殿前,玄色蟒纹箭袖,外罩霜白狐裘,腰间悬“孤光”。他未跪,未拜,只将左手三指按在剑柄三寸处,声音平静:“儿臣请命,赴青冥剑宗外门试炼。”
殿内寂静。
帝王端坐高位,目光沉沉:“皇族子弟,不得私修高阶功法,此乃祖训。”
“儿臣所求,非功法。”他抬头,瞳色如青铜冷铸,“而是试炼资格。青冥剑宗外门,只测灵根,不授高阶心法。若儿臣无灵根,自当归府,永绝此念。”
帝王沉默良久。
“你可知,近百年来,皇族子弟参加试炼者,皆测出废灵根?”
“儿臣知晓。”他声音未变,“但儿臣亦知,灵根非天生废,而是被封。”
帝王瞳孔微缩。
“封灵之法,源自开国太祖,为防皇族修真夺权,故以秘术镇压血脉。”萧景琰缓缓道,“此术可破,唯有灵根觉醒者,能引动天地共鸣,冲开封印。”
殿内气息骤紧。
帝王盯着他,良久,缓缓道:“你从何处得知这些?”
“梦中。”他答,“梦见北境雪原,万剑插地,断剑立于中央。有人对我说——寻我于墟。”
帝王神色微动。
“你父皇年轻时,也曾梦到此景。”他低声道,“但他未醒,便被太傅以安神汤压制梦境,终其一生,灵根未启。”
萧景琰不语。
“你可明白,若你真有帝王灵根……”帝王声音低沉,“五大仙宗不会容你。”
“他们不容,我也要走。”他左手三指微微收紧,“剑在,路就在。”
帝王闭目,片刻后,提笔落印,一道金符飞出,落入他手中。
“三日后,青冥山下,验灵台见。”
他收符,转身离去。
步出殿门,阳光刺眼。他未遮,只将“孤光”轻抚三寸,寒流微震,五息一次。
他知道,从今日起,再无退路。
他行至王府后园,杏树残桩仍在。他蹲下,指尖划过断口,与“孤光”裂痕对比——走向一致,深浅相同。这树,当年他一剑斩断,以明心志。如今,心志未变,唯道不同。
他起身,望向北方。
青冥山在七百里外,山路险峻,禁制重重。但比山路更险的,是试炼之后——若有灵根,五大仙宗必出手阻拦;若无灵根,他将彻底沦为棋子。
可他已无选择。
夜深,他独坐房中,取出金符,置于案上。符文流转,映出“验灵台”三字。他将“孤光”横于符前,布条解开。
寒流涌出,剑纹浮现,冰蓝如霜。
忽然,金符微震,一道微光自符心射出,与断剑裂痕交汇。刹那间,识海轰鸣,【剑心通明】自动升华,映出一幅全新画面——验灵台上,七根测灵柱环绕中央石台,而石台之上,赫然刻着一道纹路。
那纹路,与“孤光”裂痕,完全一致。
此台,原为引灵而设。
他收剑,熄灯。
窗外,风起。
他立于窗前,左手三指按在剑柄三寸处,目光如刃。
明日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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